白色的花瓣飘进白绫之内,他知道绫外的一切都一定如他所料:落梅如雪吸引了所有的注意,而王彦则凭着制止人群之机带走了大部守卫。可是,绫内一切,又是否能在他掌握?
想着,他伸出手去,让一片片花瓣轻盈的落入掌中,柔柔地摩挲着他的掌心,仿佛是儿时母亲的爱抚,又仿佛是苏挽卿深情的亲吻——一切一切,都是他倦过,更爱过的人间——人间有情?他当真赌对了吗?
颈后有冷冷刀风,仿佛是上天无情的嘲弄,他闭上了眼睛,任花瓣不舍地滑过指间,坠向大地,飘向深渊……
刀锋却并未落下,反有一股劲风拂掠过身后,随即是有人闷哼一声,重重地倒了下去。他忙睁开眼睛,面前立着的是一道黑色的影子——这世上他最陌生却又最熟悉的人——崇远。
“意外了?”崇远道。
他垂睫轻笑,点了点头,随即便又摇头。
又有如雪纸梅飘入白绫之内,他听见了苏挽卿的声音以及赵桓的许久沉默。
崇远冷笑着:“怎么,你赌的是他?”说着,他拣起了掉落在被他一掌击毙的刽子手身旁的鬼头刀。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赵桓的高呼:“传朕旨意……”
赵桓的“停止”刚刚出口,崇远手中的刀也已落下,一道血红飞溅上白绫!
“你?!”他怔怔的看着崇远左臂上深长的伤口,伤口喷出的鲜血正是白绫上的那道鲜红。
崇远点了止血的穴道,居然对他笑了笑:“很好,你赌赢了。”
他则望着白绫红血,终成一笑:“是的,我的确赢了,全赢了。”
说着,他心弦一松,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他强拉住涣散的意识,勉强说道:“放一把火……什么痕迹……也别留……”说罢,便是眼前一黑,眼眶却是一热……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最终有没有流下来,因为随后他便失去了知觉……
伸手掀开马车的布帘,外面已是晚霞满天,笼住了前面驾车的崇远冷硬的背影,有悠悠绿光闪烁在他的发髻之间——是那根玉簪,云倦初心里一热,他忽然觉得崇远或许一直是深爱着他母亲的——毕竟在十多年后还能记得对方只带过一次的玉簪的人,并不多。
一阵冷风忽然吹来,他忍不住一阵咳嗽。
“醒了?”崇远忽然开口,他依旧赶着车,并不回头。
云倦初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便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便又“嗯”了一声。
崇远没有再说话,一任彼此久久的沉默着。
许久,云倦初终于忍不住开口:“谢谢。”
“哦?”崇远似乎冷笑了一下。
云倦初盯着他的背影:“我欠你一条命。”
崇远又冷笑了一下,笑中却含无限凄凉:“你又何止欠我一条命?”
的确,他还碎了他的梦,云倦初心道,却刻意忽略崇远话中的真意——他的生命本就是崇远给的——他是他的……生父。
直至今日,两个人的对话还是冰冷,这似乎已成了他们的习惯,好像不用这样的方式,他们便找不到其他途径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抑或是感情。
“你居然能想出这样一个法子,胆子真不小!”崇远冷冷道,掩饰着其实的担心,“你就知道我一定会来?他又一定肯放过你?”
“不知道。”他老实回答:这何尝不是他此生最大的一次冒险?他是在和权力欲望争夺两颗人心,他哪里有一分胜算?
“这样也赌?”
云倦初淡淡一笑:“我别无选择。但也还是你那天的夜入皇宫才让我下定了决心。”正是那天崇远引开了所有的侍卫,王彦想借机救他,才让他想到了今日的种种障眼法。
崇远又冷笑了一下,即使他已将人救出,却仍不愿承认自己其实一直在设法相救。
“你带我去哪儿?”云倦初看着身边飞掠而过的霞光云影,问道。
“带你去看苍天旷野……”
“不去。”云倦初没有犹豫地打断他,“我要去找她。”
崇远忽然叹了口气:“就为了那个女人?如果……没有她呢?”
云倦初微笑:“死也不去。”
夕阳在天的那头缓缓西坠,马车追逐着光亮消陨的痕迹,奔向那头收拢斜阳的淡淡水波——那条千古不变的运河,河上漂浮着条条或行或止的小舟,各自等待着各自的归客——他们的归宿又究竟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