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奇书网>剑器行飞花原著男女主 > 六(第1页)

六(第1页)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青缣被上有个豆大的湿痕,那不是泪,是不小心滴落的汤药。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前夜他醉了,在牡丹院,土匪城中的烟花窟,世间最粗野、肮脏、混乱、龌龊的地方,他曾烂醉如泥。泥般身子化在一滩污泥里,这辈子也洗不清了。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叛国投匪,落草为寇,祖宗蒙羞。将来到了地下,怕是他们不肯认这个子孙。文家世代清白自守,书香传家传出个军师来。

还拉着那匪首狂歌狂哭,酒后都说了些什么疯话……

文旭安弓膝靠在**,把头深深埋入被间。一家大小来到六合寨,身无长物,寨主给了他最好的房子,一切什物铺盖皆是新制,然而在那新布青涩的芬芳里,只嗅到血腥。

他咳嗽起来。头疼欲裂,腹中早吐得空了,心肝五脏朝外直翻。此生第一次醉酒,原来竟这样难受,原来,“病酒”不像诗词里写的那般风雅。喝醉了的人,丑态百出,脏物吐得一身淋漓,自己回想也觉得丢脸。现实是可笑而污秽的。他揉揉双眼,眼眶干干的并没半滴水,前半生,三十年来流过的泪加在一处不抵那一夜。

这一切只是因为那个妓女唱的一阕旧词么?他甚至不记得她的模样——不,他根本没看到过她的脸。

眼前晃动着那张滑稽、丑陋的死白面具。油腻的厚粉,血红的嘴,她与十九名娼妇、与那俗不可耐的老鸨看去没有半点分别。那是个青楼蠢妇,东坡学士的词从她嘴里唱出甚至是一种侮辱,她自己许也知道。他没有见过这样谦卑的姿势,低到泥涂。那张脸像一团污白色的怯怯的云朵,躲躲闪闪,自动将自己排除在人类之外。

如果云也会老,老了之后就是那样。从天上落到地下,云泥杂融,众芳芜秽。

他努力地回忆着前夜那个女子所唱的调子,一曲西江月照,肝胆皆成冰雪。是如此悲凉而雅正的意外的好曲子,然而他记不起,前夜的一切,那些酒,那些泪,那些歌与哭,都成一场转头虚空的大梦。

须臾却听到奇怪的曲声,荒腔走板,在这屋里四处飘摇。撞了墙,反弹回来,弹到他脸上。

这才辨出唱戏的男子声腔原来从自己口中流出。费劲地字字往外蹦,简直是喷出来——像一口不甘心的红血。

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专心投水浒,回首望天朝。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

脑子仿佛很迟钝。淤塞了一些什么,半晌方省得,那一出林冲夜奔,还是二十岁那年中秀才,阖村父老大喜,都说文家相公替全村人面上争了光,家家凑份子请了县里班子搭台大贺三天。那个挺拔俊朗的武生在台上做足身段,声如裂帛,博得全村喝彩。一生最初的光荣,黑龙江畔,最好的一段年华……大锣大鼓里人人喜笑颜开,注目台上林冲行头光鲜、做功热闹,孩子们拍着手在人丛中钻来钻去,若到他身边,他得摸出铜钱来给他们,唤作“见个喜”。是的,在那心高气傲的少年时光,他不曾听懂过曲中苍凉。

十年过去了。

人间换过芳华。曾令全村荣宠的文家相公早已急急走,忙忙逃,抛家舍业,背井离乡,一切他都顾不得了。文家的祖坟长了草再也不会有人去管,久后沦为牛羊溲便之所……他是个不忠不孝之人!

嘶哑的男子声音越唱越高。

望家乡去路遥,望家乡去路遥,想母妻将谁靠?俺这里吉凶未可知,他,他那里生死应难料。呀!吓得俺汗津津身上似汤浇,急煎煎心内似火烧。幼妻室今何在?老萱堂恐丧了!劬劳,父母的恩难报!悲号……

唱不下去了,声咽入喉,如同打落牙齿和血吞。他扑倒在**,跪倒在床,额头紧抵褥单,掌握成拳一下下捶打在床板上。隔了寨里为他精心安置的三层厚棉褥,男儿的拳头也只发出扑扑闷响,像个鬼在坟里窝囊地敲着棺材板。

爹……娘……

文旭安把脸埋在黑暗里,五官紧皱成一团,喉间发出嘶嘶破裂的号叫。爹,娘!

父母的恩难报,老萱堂恐丧了!

门忽被推开,一截淡蓝布裙子迟疑着入内。捧着热气腾腾瓷碗的是他的妻,荆钗裙布,不施脂粉。十八岁嫁入文家的王氏娘子惟恐丈夫大醉伤身,又熬了醒酒清补的汤药送来。

一进门,惊得她几乎把药也泼了,忙就近向桌上放下药碗,急趋床前。

“相公!你……你怎么了?”她又是急,又是疼,竭力扶起弓身跪在**像只熟虾一般的男人,伸手向他额上,试到满手冷汗。

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