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书包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在安静的晚自习班里有点扎耳朵。纪晓蕊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看梁晨从办公室里回来竟然在收书包,扔了手里水笔就转过来:
“梁晨你要搬走了吗?”
梁晨从一头散掉的长发里抬起眼皮,点点头。
“啊你走了我找谁说话呀!咱俩那个剧还没讨论完呢。”
纪晓蕊的声音可以听出来是真情实感的遗憾。她有点夸张地叫了一声,扒着桌沿采访这一排的两位女生:
“你俩吵架了?”
这一排的两位女生看上去都兴致不高,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纪晓蕊觉得没劲,砸砸嘴,“你俩平时黏在一起跟双胞胎一样,我还以为你俩情比金坚嘞。”
梁晨加快了收书包的速度。
纪晓蕊歪着脑袋,看着梁晨把自己一桌子的书囫囵吞枣地往包里塞,塞得那些书角都翘起来了,心疼地叫唤:“你怎么跟逃亡的一样!书都折了——”
梁晨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位同龄女孩子惊人的观察力,再一次像把刀扎在她七寸上。
她只好又抬起头,不许对方在出卖自己的狼狈:
“你作业写完了?”
纪晓蕊:……
她恹恹地转回身去,继续捏起笔写作业。
梁晨三分钟内结束了战斗,收拾好自己的全部行李,逃也似的去了燕佳文那一桌,一点没回头。
而她的身后,刚刚一直沉默低头的季甜甜终于还是抬起眼睛,追着那个身影看过去。
她的眸子里,那两潭水波乱得一塌糊涂。
日子就这样过去,城郊村被市政规划禁止了烧秸秆,白茫茫的烟退了下去,天气重新好起来。
冬天的太阳光很单薄,但还是能照得梁晨睁不开眼。
她坐在座位上,听隔壁燕佳文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一样,自己就在走神。
她想起来小时候,梁若为和陈小玲吵架,有一次吵得很凶,几乎到要离婚的地步。当时梁若为的烟一根接着一根抽,陈小玲就在旁边哭,一边哭一边说:“离婚就离婚吧,日子跟谁过不都一样?”
梁晨感觉当时或许也是个冬日,阳台上的阳光暖洋洋的,和现在一般无二。
是啊,日子跟谁过不都一样?
“喂梁晨,你又发呆了。”
燕佳文把手伸到同桌面前摇晃,对面的两颗瞳仁跟随着她的手,很迟缓地动了动。
“你真的好喜欢发呆。”
她一边嘻嘻笑,一边没心没肺地去拍了一下梁晨。
梁晨像个长期没有保养的机器,部件精密,但是很干涩,被这么一拍就要散架了。她坐在座位上,七零八落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燕佳文和季甜甜一点都不一样。
燕佳文长得个子小,皮肤黝黑,脑门儿却又大又光洁,几根碎毛刘海儿垂在前面。她的眼睛也很亮,虽然不大,但是很干净,一点事儿都藏不住。教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单纯的聪明姑娘。
可季甜甜不一样。季甜甜像一个很显眼的白瓷瓶,漂亮又易碎,她梁晨连对着她大声说话都不敢,只敢捧在心尖尖上,恨不得珍藏起来才好。季甜甜的眼睛也很亮,但却并不是很单纯的那种清澈。
就像澄澈的小溪水,溪底却有着数也数不完的心事,碎石头铺满了,要很深地探入,才能意识到那片水波下藏着多少秘密。
梁晨觉得自己曾经在某些瞬间,涉水深入过,碰到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