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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天一夜和第二天早晨(第2页)

“她也要去?”

“是啊,就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团圆团圆。告诉你一个秘密……”阿铭凑近她耳边,“我打算做到月底,先别跟他们说。”

“团圆”这话打动她的心,在外人像浮萍,餐桌上冒烟的四菜一汤都是梦中的事,更何况他将离职,说什么也该顾念这份情谊。

永和闹市到处亮晃晃得像白天,把她撩得很兴奋,走路像踩在云端。她穿着那条米黄色褶裙跟在丽香后面,丽香也穿得很漂亮,还化了妆,高跟鞋“叮叮”地响着。

除了涮羊肉,还有海鲜。阿铭带来一瓶洋酒,很漂亮的瓶子,她第一次看到。他们劝她喝一些,她不要。他们说不会醉,甜甜的,她还是不要。丽香说没关系啦,过节嘛意思意思。小王弄来一瓶白葡萄汽水,让她们掺着喝,说这样后劲才不会那么大。她看丽香喝,也就喝了。“干杯!”两个男人灿笑着,酒杯一举高,节庆的感觉都出来了。她放心喝,甜腻带点辛辣,喝第一口觉得甜,第二口开始有些扎喉咙,等到她喝完那杯汽水掺酒,打一个响嗝以后,全身便热烘烘起来,甚至火烧似的烫。

她说:“是不是地震?好晕哟。”他们大笑。

屋子开始旋转,她想舀汤喝,没舀到。她被搀着站起来,围着围裙的老板娘脸好大,街道弯弯曲曲的,好像一条大蟒蛇,而且是凹凸不平的大蟒蛇,每走一步就踩进一个窟窿。蒙眬中,好像回到老家,那次邻居阿嫂坐月子,她去送礼,母亲吩咐她:“阿婆若端麻油鸡给你吃,你要吃光,阿婆下次才会抱男孙……”她吃光,回到家倒在**睡到天黑。母亲的话、阿婆的笑容,丽香的声音、阿铭的话语,在她脑海交叠追逐,牵着她一下子往天边**去一下子跌落地面。她记得自己吐了,吐完说想睡觉,仿佛被塞进一个密闭箱子,掉入大窟窿不断地坠落,烟味浓浊,是火烧吗?黝黑的影子紧紧包围她,有个东西重重地压着她的头、胸口、手和脚……她迷迷糊糊地感应到火烧后的虚脱与疼痛却无力判读,只要躺平就好,沉甸甸的便什么感觉都停止了。

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宿醉像身体遭小偷,一阵晕眩搅得她头痛欲裂、浑身无力,待坐起,怎有散不去的烟味?到浴室洗澡,**不寻常的闷痛敲醒她的脑袋,她看到**沾着铁锈色血污,全身被电击般惊跳起来,这不是生理期提早来,恐怕是被……她奋力抵挡那个强烈的念头袭来却无效,跌坐地上前脑子被“强暴”这两个字狠狠地敲了一棍。

她打电话给丽香,问昨晚怎么了。

“你啊,我会被你气死,吐得跟猪一样。”

她是不能喝酒的,吃带酒的东西都会晕。

“我跟小王要去看电影,只好叫阿铭送你回去。你要谢谢阿铭,好好一顿饭没吃完就结账,白花钱。”

她缩在**,一直发抖。

连假后,阿铭没进工厂,离职了。

她问到他的租处电话,每晚到楼下打公共电话,没人接就是没人接。有一天终于通了,接电话的人说,这人已经不住这里,你别再打。她不死心,去人事室谎称欠阿铭钱要寄还他,查到他家住址。高雄县乡下,那是什么地方?就算她有胆拿刀子也杀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该拿刀子是一个半月后的事,生理期迟迟不来。顾面摊时最恨生理期,常搞得狼狈。她从没像现时那么渴望看到经血,一滴就好。恐惧袭来,她是翅膀被反折的鸟,头顶上一条绳子系一把刀,落下就是砍头。墙上挂着那条米黄褶裙,她没再穿过,褶线都爆了,皱得很厉害。她扯下褶裙,使命地撕,用尽全身力气撕,连手都颤抖,却怎么也撕不破。像一根针扎进带血带肉的脑心,她拼命地捶床,痛哭起来,猛然一个翻身,拿枕头扔墙上褶裙,连棉被也扯起来丢,半杯水也一起飞抛,水把褶裙泼湿一角,像那天的血污,抓起梳子再丢,把木板墙打得像要溃倒。一切静止,大事定了。

跑去西药房买泻药吃,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让肚子里的东西全部泻下便会没事。泻了好久,在厕所坐到脚软,一面诵念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一整天没吃东西,想站起来没半丝力气,几乎爬着上床。她抚摸腹部,似乎不再那么凸,嘴角露一线微笑,喘息着任时间在她的晕眩中流逝。

熬了一个多礼拜,每天向观世音菩萨祈求,这一带的宫庙也求了,月经依旧没来。她想起女人们进进出出的妇产科诊所,害怕到牙齿打战,她想:“人家会说我是一个无耻的贱女人!可是我没有错,我被欺负了,被欺负也是我的错吗?”

“你最近怎么搞的,老出错。”丽香板着脸把她交上去的货退回,叫她重新车线。

她虚弱得头昏眼花,低头拆线重车,什么事都不能让丽香知道,她一知道,整个亲戚圈全知道,叫妈妈的脸往哪里摆?她一想到妈妈跛着腿在厨房盘面条、炒油葱酥、卤黑白切,从早到晚走不出那间酷热小厨房,心就揪紧,把涌到喉头的话语像吞石头一样吞下去,就算吞刀子也要吞,没别的选择。

饥饿拨醒她的理智,剩下的那个菠萝面包三两口吃了,止不了饥。冬冷天气,让人特别想喝点热腾腾的汤。

此刻应是父亲最忙的时候,四张桌子一定都满座,她恨不得飞回去接手,让父亲喘口气。如果有一间自己的店面,这是父母的梦想,如果有一间自己的店,不必餐风淋雨跟人家抢地盘该有多好。

她出门觅食,一路这么想,遥远的梦想让她移开注意力,似乎也灌进来不一样的心思。进面馆点了阳春面,面端来,她一眼就知道这碗面除了烫,其他的都不及格。她遗传母亲的厨艺本能,一眼一尝就能抓到八九分,只是没有立足的半寸地。

一个穿小学制服的小女生提花篮进来兜售夜来香、玉兰花,傻笑着招徕,说出来的话像一团麻糬不清不楚,是个可怜孩子,没人理她。她想起家乡路边常有玉兰树,开出一阵香风,此刻看到玉兰花竟有莫名的感动,好像有人带讯息给她,是什么?她还不知道,大概跟未来有关吧。她不忍那女孩空手,买了一串。这种天气还在外讨生活的人要得不多,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她带着一串玉兰花在回去的路上下定决心:“我要得也不多,活下来而已。”仿佛自言自语又像说给肚子里的某个存在听:“做人很艰苦,不要来做人。我没有能力生你,对不起!”

她打电话给主管,明后两天还要请假,同意要请,不同意也要请。要把她开除也没关系,工作再找就有,要做牛不怕没犁可拖。

明天,太阳下山的时候,她发誓:“我也要翻过这一页。”

3

搭同样的车,还是在那一站下。同样是昨天那套衣服,好像时间暂停,只不过她去攀了一趟悬崖,等她回来,时间继续往前走。

她站在“钟妇产科”门口,九点才看诊,还有半个钟头。等车的人不多,她比较放心些。那道墨色自动门被铁卷门遮住,一动也不动,安静得像永远也不会开似的。她盯着地上那块鬃毛擦板,已经磨秃了,布满灰尘泥土,不知有多少女人的鞋印踏过。今天,她也要踩上去,用力擦鞋底,把过去擦干净。

既然需等待,她本能地往“新星面包店”逛去,怕晕车今早还没吃东西,也许还是买一个最爱的菠萝面包吧,把它当作唯一知情的好朋友,躲在胃里给她力量,陪她渡过这一关。

她推开玻璃门,门上小挂铃响起,叮咚叮叮咚,响得特别清脆。

店内没人看着,正在迟疑间,从柜台后面的烘焙间走出一个瘦高男子,穿短袖、围着围裙,第一眼看起来严肃,好像笑容是很昂贵的东西,不可以轻易拿给人看。

但第二眼,他脸上有块红胎记联结到不算远但必须翻山越岭的过往时光。他俩脸部表情同时牵动、**开,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对方,嘴角不自主地绽出昂贵的笑,同时翻山越岭。

系围裙的面包师傅笑着说:“你不是面摊那个春如吗?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跑来这里做什么?是喔,我跑来这里做什么?”她笑着重复他的问话两遍,像个傻瓜,记起这个常常跟朋友来吃面要不就是带弟弟妹妹来、每次都点炸酱面配贡丸汤的人。

“你就是那个阿郎对不对!”春如高声指认,叫出他的名字。时间在这时乱掉了,窜成旋涡。

她打算告诉他为什么在这里,才一开口,话还没说,眼泪先流下来。

阿郎站在她面前,问:“发生什么事?”

时间旋出一朵水淋淋的红花,九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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