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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寂寞公寓的幸福纪事(第1页)

第10章寂寞公寓的幸福纪事

悲伤、痛苦时候种下的不起眼东西,

竟然也会默默地开花结果。

这栋公寓的命运就这么定了。

原本是城市南区较早开发的区块,带中庭花园的两栋双并五层楼共二十户,名字响亮:“极美公寓”。当年抱着新生儿欢喜入厝的年轻夫妻、换屋的三代同堂大家庭,风吹雨打四十年后,有的被送入养老院,有的由外佣搀着去医院当尽责的老病号;翅膀硬的都飞了,不是飞过一个海峡就是一个洋。当年足以睥睨周遭的楼房,如今被高耸的电梯大楼给压下去,人跟建筑物一样,老了,除非老得优雅又气派,否则自己识相一点闪一边去。

后来,转机出现。政府推动都市更新,台北市老屋高达一百三十多万户,建商、房仲、掮客、代书从腐朽潮湿的气息中嗅出放在未来的那一箱新钞票的酥脆味,跟狼犬一样四处搜,一时老屋的房价往上蹿,那些受够楼上漏水不修、老人家爬不动楼梯、兄弟一天到晚吵着分产的,干脆卖掉了事。

接手的人莫不等着都更赚一间新屋,可惜都是计算器上的梦幻数字,手一滑爱按几个零随你自己高兴。

毫无意外,开“都更:区分所有权人大会”时,发言踊跃,出现一根慷慨激昂的钉子说这是他家的发迹地谁也不准动,以及一个被外佣用轮椅推来的老伯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他要死在这里,能怎么办?当然是气嘟嘟地散会。该送礼的、该疏通的、该威胁的先顺一遍,下次开会,有人先发八仙果给大家润润喉,接着发言的人动之以情说之以理,果然钉子松动、老人没意见。怎知,船正要鸣笛入港,换另一根钉子及另一个哭着要死在这里的人冒出来。这种剧情搞几次,虽说大家都追过剧,也是会累的。加上建商调出地籍图发现有一块畸零地卡住整体规划,而那个有先见之明买畸零地当关键少数的人是一头大开口的狮子,一打听,根本是个揩油专业人士,立刻浇熄建商欲望,两事相加,住户们做好心理准备你绑我、我绑你一起死在危老建筑里。那些投资客反正不缺钱跟你耗着,有的房子空着、有的出租,一个小区一旦租客多过自住,加上没管理员,居住质量完全照“破窗理论”所言,一窗被打破不修,二窗三窗跟着破。乱丢垃圾厨余招惹苍蝇、发出恶臭不必细表,竟然还出现夹鼠板及死老鼠,把这里当福德坑垃圾掩埋场,那住这里的人岂不都成了垃圾人。

没跟上翻新潮的极美公寓,破旧得连住户都不好意思叫这名。有个住顶楼、膝盖严重退化的老妇下楼领挂号,早就不爽未能都更,那日不知哪条神经绊到电线,一阵噼啪走火,站在中庭往空中甩手,好像掴哪一户耳光,高声骂:“哪一天给地震压死了再来后悔,哼,什么极美,寂寞还差不多。”骂得好哇,这话是土制炸弹,声音刺耳且有嗡嗡嗡的回音效果,很痛快,听到的人都点头,同意这名字比较符合本小区目前的身份地位。真难得,这是唯一取得共识的事。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对寂寞老公寓而言,第二项有共识的事竟然很快发生了。

其实是被迫的。依照“公寓大厦管理条例”规定需组织“管委会”,管理小区安全与生活质量相关事项。开会时,租客没一个出席,自住户相互推诿,没人愿意吃饱没事干当什么“管委会主委”。后来,那个膝盖不好、每年联络厂商清洗水塔再挨家挨户收钱的阿桑不想再当志工了,气扑扑地回顾本小区之“穷酸落魄史”与她的“志工血汗史”,再岔出去跳跃式报告“膝盖求医史”与“女儿不婚史”,最后在大家快要受不了时讲到重点:提议提高每月管理费,请管理员专责整顿本小区,好歹有人代收挂号邮件、宅配包裹,毕竟“我们都老了,哼,快要可以申请残障手册”。

大家吓一跳。开会真的是很耗脑力的事,尤其跟一个讲话没有重点却又意见很多的人,主委怎么选还没结论又冒出花钱请管理员一事,这下会议变得更复杂。可是很奇怪,某些事就是要在复杂与混乱中才能获得解决。首先有几个人的心被刺到,不是同情她的膝盖,不是感念她当志工,是“穷酸落魄史”伤到尊严。这还得了,有一位难得出席的屋主,虽是投资客,却是注重小区质量的,大力赞成此提案,夸下海口愿意出钱在本小区中庭边角弄个管理亭,还立刻打电话询问几家保全公司给了报价,风向被带往请管理员专责管理本小区提升生活质量。一时大家变得高尚起来,情绪滚沸,有人喊表决啦表决,算一算出席符合法定人数,不知是气周围新大楼的住户不知道他们不少人是土财主,没换屋不是买不起是恋旧,还是气那些从不出席小区会议的人自私,或是更气“都更”不成让小区从极美变成极丑或寂寞,随便哪个,总之,竟然无异议地全数举手,赞成提高管理费请管理员。

问题是,谁去做后续联系,还是需要把管委会组织起来,起码要有一位主委一位财委。大家看着那位投资客,他说:“别看我,出钱没问题,我不住这里凡事不方便。”这时,住二楼在三温暖当按摩师的阿观举手,站起来说:

“我、我是这样建议啦,啊、啊怎么做也要看大家同不同意,因为、因为那个……”

她一急就结巴,大家都知道,平日笑眯眯的,碰到喊腰酸背痛的邻居老太太还会出手按摩几下,人缘极佳。在大家的鼓励与猜测、相互插嘴与彼此修正下,她的提议点亮每个人的脑袋:主委、财委分别选出,纯义务,符合规定;重头戏是由小区住户担任管理员,有给职一年一聘,上下班制,薪水自己人赚,不必受制于保全公司高价收费及人员流动引发不安全的疑虑。阿观的结巴让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接龙起来,等于还没表决已充分发言、取得共识了。

“有没有人想当?”

“我认为应该请保全公司。”

轰天一声雷,谁呀谁呀?

一楼住户,退休多年的小学老师,姓谢,去年初太太走了。他是唯一持反对意见的,平日不大与人往来,现在换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直接跳过,集体不跟他往来。

“有没有人想当?”

放眼望去,住户们头发白的白、秃的秃,腰椎歪的歪、膝盖坏的坏,老员外、老夫人不缺钱但缺人服侍。阿观再度发言,推荐她的堂妹秀华:上个月搬来与她同住,离婚带一个六岁孩子,目前还没找工作,如果有点收入又能在家照顾小孩,等于帮她一个忙,“给她重新站起来的机会”。阿观说堂妹个性随和,很爱干净。立刻有住户呼应,看过她主动扫中庭,还提水将生苔的地方刷干净免得老人家滑倒。“重新站起来”很有说服力,听在这些膝关节不好快要站不起来的人耳里,特别励志。

“真的,足感心的喔。”住户说。

表决时,不少人像伸懒腰般高举两手。接着,主委及管财务的财委也有了,每月管理费提高至若干、如何收取,大小事像搭上顺风车一一得到解决。

散会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胜利的微笑,好像寂寞小区经过医美整治终于回春变成极美公寓一般。

没人注意到,谢老师臭着一张脸。

1。老孤儿

谢老师总在五点五十五分醒来,接着闹钟响,喨喨喨……六点整。

四十多年习惯,太太起得早,先去准备早餐,他是夜猫,大清早爬不起来,闹钟响一阵才醒,有时还得太太跑来按下闹铃,摇他:“快迟到了。”

两人都在小学任教,不同校。太太开车先送他再到自己学校,为了补眠让他坐后座,有个大椅垫歪靠,下车时他还拎着昨晚太太做好的便当、早上现切的水果与现煮咖啡。太太姓方,不孕,同事笑说方老师把谢老师当小孩子宠。同事不知道的是,太太每天早上帮他把牙膏挤好搁在装了水的漱口杯上。他除了上班,什么都不知道。

自从去年春天太太走后,谢老师的生理时钟变了,闹钟还没响就醒,不下床,望向窗户,让闹铃响个够。他幻想会听到拖鞋声,太太从厨房跑来按掉闹铃叫他起床,他开口说:“好险,做了噩梦。”太太问:“什么梦?”他说:“竟然梦到你先走,你答应过我,要走在我后面!”

谢老师按掉闹铃,每天都在这种循环中开始。

一个多月以来,二楼的秀华被迫在六点醒来。楼下闹钟一直响,好像旁人都听不到,声音直接灌入她的耳朵。她被吵醒后心情郁闷,掉入失败婚姻造出的暗黑深渊。通常这时刻,也是谢老师幻想太太脚步声的时候。如果从空中用透视眼观看,会发现一道黑雾朝下卷动,自二楼卧室穿透天花板落下一楼卧室再直直下陷,秀华与谢老师都在滚滚的浓雾之中飘**,没有目的地。这是一天当中他们两人靠得最近的时候。

不过,最近秀华反倒感谢这闹钟,让她准时六点起床。堂姐帮她找了小区管理员工作,月薪两万,她很感激。趁儿子还在睡觉,骑机车去附近早市买菜,回来弄早餐、中餐,以便八点半准时到中庭小亭子上班。她推测那时间大概每户阳台都有人从盆景枝叶缝隙往下探,那些眼睛像扇翅的蝴蝶,看她这朵花有没有准时开。

秀华一向准时,大家都放心了。堂姐叫她熟记住户名册、各家习惯,主动招呼人家,这一点寡言的她还要加强。“不要穿花花绿绿洋装,要有专业的样子。”这没问题,可能就是平常穿得太像专业用人才被前夫嫌丑,干脆在海峡那一边找美女。先天气喘的儿子跟她在小区转,安静的小孩,稍嫌瘦,两只眼睛总有黑眼圈,在亭子里画画,秀华喊他过来帮忙也会照做。小儿科医生建议要多运动,晒太阳、打打球,现在天天晒,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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