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奇书网>戴望舒流浪人的夜歌创作时间 > 第8章 散文 4(第1页)

第8章 散文 4(第1页)

第8章戴望舒:散文(4)

从这些看来,我们可以见到这“铁的生客”在西班牙是遇到了多么冷漠的款待,多么顽强的抵抗。那些生野的西班牙人宁可让自己深闭在他们的家园里(真的,西班牙是一个大园林),亲切地,沉默地看着那些熟稔的花开出来又凋谢,看着那些祖先所抚摩过的遗物渐渐地涂上了岁月底色泽;而对于一切不速之客,他们都怀着一种隐隐的憎恨。

现在,在我面前的这条从法兰西西班牙的边境到马德里去的铁路,是什么时候完成的呢?这个文献我一时找不到。我所知道的是,一直到一八六○年为止,这条路线还没有完工。一八五九年,阿尔都罗·马尔高阿尔都(ArturoMarcoartú)在他替《一八六○闰年“伊倍里亚”政治文艺年鉴》所写的那篇关于铁路的文章中,这样地告诉我们:在一八五九年终,北方铁路公司已有六五○基罗米突的铁路正在筑造中;没有动工的尚有七十三基罗米突。

在我前面,两条平行的铁轨在清晨的太阳下闪着光,一直延伸出去,然后在天涯消隐了。现在,西班牙已不再拒绝这“铁的生客”了。它翻过了西班牙的重重的山峦,驰过了它的广阔的平原,跨过它的潺湲的溪涧,湛湛的江河,披拂着它的晓雾暮霭,掠过它的松树的针,白杨的叶,橙树的花,喷着浓厚的黑烟,发着刺耳的汽笛声,隆隆的车轮声,每日地,在整个西班牙骤急地驰骋着了。沉在梦想中的西班牙人,你们感到有点轻微的怅惘吗,你们感到有点轻微的惋惜吗?

而我,一个东方古国的梦想者,我就要跟着这“铁的生客”,怀着进香者一般虔诚的心,到这梦想的国土中来巡礼了。生野的西班牙人,生野的西班牙土地,不要对我有什么顾虑吧。我只不过来谦卑地、小心地、静默地分一点你们的太阳,你们的梦,你们的怅惘和你们的惋惜而已。

山居杂缀

山风

窗外,隔着夜的帡幪,迷茫的山岚大概已把整个峰峦笼罩住了吧。冷冷的风从山上吹下来,带着潮湿,带着太阳的气味,或是带着几点从山涧中飞溅出来的水,来叩我的玻璃窗了。

敬礼啊,山风!我敞开窗门欢迎你,我敞开衣襟欢迎你。抚过云的边缘,抚过崖边的小花,抚过有野兽躺过的岩石,抚过缄默的泥土,抚过歌唱的泉流,你现在来轻轻地抚我了。说啊,山风,你是否从我胸头感到了云的飘忽,花的寂寥,岩石的坚实,泥土的沉郁,泉流的活泼?你会不会说,这是一个奇异的生物!

雨停止了,檐溜还是叮叮地响着,给梦拍着柔和的拍子,好像在江南的一只乌篷船中一样。“春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韦庄的词句又浮到脑中来了。奇迹也许突然发生了吧,也许我已被魔法移到苕溪或是西湖的小船中了吧……

然而突然,香港的倾盆大雨又降下来了。

路上的列树已斩伐尽了,疏疏朗朗地残留着可怜的树根。路显得宽阔了一点,短了一点,天和人的距离似乎更接近了。太阳直射到头顶上,雨直淋到身上……是的,我们需要阳光,但是我们也需要阴荫啊!早晨鸟雀的啁啾声没有了,傍晚舒徐的散步没有了。空虚的路,寂寞的路!

离门前不远的地方,本来有一棵合欢树,去年秋天,我也还采过那长长的荚果给我的女儿玩的。它曾经娉婷地站立在那里,高高地张开它的青翠的华盖一般的叶子,寄托了我们的梦想,又给我们以清阴。而现在,我们却只能在虚空之中,在浮着云片的碧空的背景上,徒然地描画它的青翠之姿了。像现在这样的夏天的早晨,它的鲜绿的叶子和火红照眼的花,会给我们怎样的一种清新之感啊!它的浓荫之中藏着雏鸟小小的啼声,会给我们怎样的一种喜悦啊!想想吧,它的消失对于我们是怎样地可悲啊!

抱着幼小的孩子,我又走到那棵合欢树的树根边来了。锯痕已由淡黄变成黝黑了,然而年轮却还是清清楚楚的,并没有给苔藓或是芝菌侵蚀去。我无聊地数着这一圈圈的年轮,四十二圈!正是我的年龄。它和我度过了同样的岁月,这可怜的合欢树!

树啊,谁更不幸一点,是你呢,还是我?

失去的园子

跋涉的挂虑使我失去了眼界的辽阔和余暇的寄托。我的意思是说,自从我怕走漫漫的长途而移居到这中区的最高一条街以来,我便不再能天天望见大海,不再拥有一个小圃了。屋子后面是高楼,前面是更高的山;门临街路,一点隙地也没有。从此,我便对山面壁而居,而最使我怅惆的,特别是旧居中的那一片小小的园子,那一片由我亲手拓荒,耕耘,施肥,播种,灌溉,收获过的贫瘠的土地。那园子临着海,四周是苍翠的松树,每当耕倦了,抛下锄头,坐到松树下面去,迎着从远处渔帆上吹来的风,望着辽阔的海,就已经使人心醉了。何况它又按着季节,给我们以意外丰富的收获呢?

可是搬到这里来以后,一切都改变了。载在火车上和书籍一同搬来的耕具:锄头,铁耙,铲子,尖锄,除草耙,移植铲,灌溉壶等等,都冷落地被抛弃在天台上,而且生了锈。这些可怜的东西!它们应该像我一样地寂寞吧。

好像是本能地,我不时想着“现在是种番茄的时候了”,或是“现在玉蜀黍可以收获了”,或是“要是我能从家乡弄到一点蚕豆种就好了”!我把这种思想告诉了妻,于是她就提议说:“我们要不要像邻居那样,叫人挑泥到天台上去,在那里辟一个园地?”可是我立刻反对,因为天台是那么小,而且阳光也那么少,给四面的高楼遮住了。于是这计划打消了,而旧园的梦想却仍旧继续着。

大概看到我常常为这样思想困恼着吧,妻在偷偷地活动着。于是,有一天,她高高兴兴地来对我说了:“你可以有一个真正的园子了。你不看见我们对邻有一片空地吗?他们人少,种不了许多地,我已和他们商量好,划一部分地给我们种,水也很方便。现在,你说什么时候开始吧。”她一定以为会给我一个意外的喜悦的,可是我却含糊地应着,心里想:“那不是我的园地,我要我自己的园地。”可是,为了要不使妻太难堪,我期期地回答她:“你不是劝我不要太疲劳吗?你的话是对的,我需要休息。我们把这种地的计划打消了吧。”

记诗人许拜维艾尔

二十年前还是默默无闻的许拜维艾尔,现在已渐渐地超过了他的显赫一时的同代人,升到巴尔拿斯的最高峰上了。和高克多(Cocteau),约可伯(Jacob),达达主义者们,超现实主义者们等相反,他的上升是舒徐的,不喧哗的,无中止的,少波折的。他继续地升上去,像一只飞到青空中去的云雀一样,像一只云雀一样地,他渐渐地使大地和太空都应响着他的声音。

现代的诗人多少是诗的理论家,而他们的诗呢,符合这些理论的例子。爱略特(T。S。Eliot)如是,耶芝(W。B。Yeats)如是,马里奈谛(Marii)如是,玛牙可夫斯基(Mayakovsky)如是,瓦雷里(Valéry)亦未尝不如是。他们并不把诗作为他们最后的目的,却自己制就了樊笼,而把自己幽囚起来。许拜维艾尔是那能摆脱这种苦痛的劳役的少数人之一,他不倡理论,不树派别,却用那南美洲大草原的青色所赋予他,大西洋海底珊瑚所赋予他,喧嚣的“沉默”,微语的星和驯熟的夜所赋予他的辽远,沉着而熟稔的音调,向生者,死者,大地,宇宙,生物,无生物吟哦。如果我们相信诗人是天生的话,那么他就是其中之一。

一九三五年,当春天还没有抛开了它的风,寒冷和雨的大氅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古旧的巴黎。一个机缘呈到了我面前,使我能在踏上归途之前和这位给了我许多新的欢乐的诗人把晤了一次(我得感谢那位把自己一生献给上帝以及诗的AbbéDuperray)。

诗人是住在处于巴黎的边缘的拉纳大街(BoulevardLannes)上,在蒲洛涅林(BoisdeBoulogne)附近。在一个阴暗的傍晚,我到了那里。在那清静而少人迹的街道上彳亍着找寻诗人之家的时候,我想起了他的诗句:

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