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第七章（第17页）

——我许你欢喜、甜蜜，一生为期。

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楚岚，她知道，他说什么，他都做得到。

她捏着这张薄薄的纸，心想，给她安全感的不是这张纸，让她信任的也不是这些情意绵绵的话，而是他，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她信他。

她很想扑上去，答应他，跟他说，“好啊，我们谈一辈子恋爱吧，说好的，包甜”，但她手一紧，捏着纸，还是冷静甚至有些残忍地问：“最后一个问题，楚警官，你心中的那个人放下了吗？”

这个问题，她问过一次，但是她还要再确定一次，因为她不再是那个爱情的勇士，她是个爱情的逃兵。但如果他说放下了，她会为他重新变为勇士，她要把她的不顾一切、疯狂痴傻、天真烂漫都给他，告诉他：我们此生相伴，我和你在一起最大的目标，就是让我们一生幸福。

在这么甜蜜的气氛下提往事，很残忍，很煞风景，但杜艺灵还是问了。她抬头看他，眼神清明而充满期待，他也看着她，眼神很温柔。

和上次一样，他没有犹豫，没有踟蹰，回答道：“我放下了。”

“我订婚、你出事的那天，你去墓地做什么？”

“跟婉妹告别，说我不能等她了，我爱上了别人，她的名字叫杜艺灵，是我接下来要一生相守的爱人。”

杜艺灵的眼睛湿润了，楚岚跟她讲他和婉妹的事。

楚岚十二岁那年，他爸爸从部队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身世挺可怜的，父母牺牲了，一夜之间成了烈士的孩子，变成孤儿。他爸爸不忍心战友的孩子受苦，就带她到家里来。但他们工作都太忙了，家里的哥哥们也都住宿上大学了，照顾小女孩儿的事就落在了楚岚身上。

楚岚本身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但出生在军人家庭，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有种不符合年纪的责任感，他把照顾妹妹当成他的事。

小女孩儿刚来楚家不习惯，一个乡下孩子，又没了爸妈，各种抵触，天天闹着要回家，是楚岚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追着她喂她吃饭。她不喜欢白城菜，他就学做她的家乡菜；她说她想家了，他就瞒着父母，托人买了车票，带她回家。

她倔强，到了老家就闹着不回去，还趁他不备把他关在屋外。他守在门口，等了她一夜，第二天，见屋内没动静，他砸窗进去，才发现她发烧了，又背着她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带她去看病。

她醒来，看到正在洗伤口的楚岚。山路不好走，他走得急，摔了一跤，磨破了皮，裤子都破了，却把她护得好好的。见她醒来，他第一句话就是“我把你家窗户砸坏了”，她笑了，说“没关系，反正也没人住”。

这句话说出来有点悲伤，他不懂安慰，靠过去，额头贴着她额头，看她体温有没有降下来，他妈妈就是这样测体温的。

他点头，但后来，她没再回去了，因为她已经变成他们的家人，楚家已经是她的家，她不用再回家，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她启蒙晚，刚开始不识字，叫他山风哥哥，他叫她婉妹。她叫王婉婉，楚家人都叫她婉妹，但她就觉得，楚岚叫她比较好听。

她十五岁那年，他们发现大哥交了女朋友，天天偷偷打电话，一聊就是半小时以上。

她身边的同学也有人在懵懵懂懂地早恋，她问：“山风哥哥，你以后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呢？”

那年，楚岚已经十九岁，对未来充满期待，讲了一堆要求，要漂亮、要懂事之类的。

她听了，摇了摇头：“山风哥哥，你别找了，找不到的，你找我吧，我做你女朋友。”

“不要，你这么丑。”

“别小瞧人，等我长大了，就漂亮了。”

他没当一回事，她却总是这么说，说：“等我长大了，就长高了，变好看了”“等我长大了，就当你女朋友”“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

没想到，他没等到她长大，先等来她重病的消息。

她被查出患有恶性脑肿瘤，最凶险的那种，有钱也无力回天。楚家人倾尽全力，她也有很强的求生欲，可是，手术、化疗效果都不好，她一天天虚弱下去。

所有人都说她命不好，没了父母，又得了病，但她说，她运气真好，遇见了楚家人，遇见了山风哥哥。

楚岚请假回来照顾她，最后一段日子，他陪着她。

最后一次清醒时，她对他说：“山风哥哥，我大概等不到长大能嫁给你的那一天。”她说，“以前我总想，我十八岁就当你女朋友，二十二岁到婚龄就要嫁给你，二十八岁和你生可爱的孩子，为什么这么晚，因为我想和你过久一点二人世界……可是，山风哥哥，我等不到了，我真舍不得你啊……”

说完，她就陷入昏迷，后来再也没醒过来。

她去世时，化疗让她掉了头发，身体轻盈得像一张纸，苍白瘦弱，是真的不好看了。可他看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好，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等你长大了做我女朋友，等你再长大，我们结婚，生孩子，过平凡人最平凡的小日子。

——我答应你，等你长大。

婉婉去世后，楚岚过了一段荒唐的日子，喝酒打架，把前小半生所有的克制冷静都打翻了。

别人都说，楚家出了个败家子，老幺儿丢尽了楚家的脸，楚家却没人去骂他一句，因为他们知道孩子伤心。

楚岚过了好久才慢慢地从伤痛中走出来，渐渐地恢复正常的生活，变回楚家人的标准模样，克制冷静、负责懂事。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笑得开朗阳光，笑得青春肆意了，他的笑容是淡淡的，他的喜怒哀乐也是淡淡的。她到底还是带走他的一点东西，人活着的一点生气。

他妈妈开始着急，开始催他去相亲，他去了，但没有什么进展，问他哪里不满意，他总是没说什么，只说不想这么早定下来，但钱包里始终放着婉妹的照片。

楚妈妈担心他忘不了婉妹，确实有点，但他不是圣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不得不接受她已离去的事实。遗忘是生者活着的最好方式，只是他总是在想，想她说，“等我长大了，长大了就嫁给你”，他想，等一等，再等一等，她就十八岁，成年了，再等一等，就到了她说的婚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