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部分的学者和老师赞扬了虞子衿敢于揭露真相的勇气,但大部分的公众还是选择了站在她的对立面,指责虞子衿想红、想火、无良且丧心病狂,不惜拿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老师做噱头。
她甚至被网友“人肉”,被人质疑她的学历,质疑她在战地的经历及那张获奖照片的真实性。
虞子衿一个人在家里待了几天,也有人给她打过电话或者上门拜访,表达了对她的信任及想要帮助她的意愿,但她都拒绝了。
她终于用一次真正的失败,去验证了林许亦所说的话。
原来,当你不能给公众一个心中所设想的那般满意的真相时,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拿起那把叫作“正义”的矛,狠狠地刺向你。
他们不在乎真相,他们可以没有原则地做墙头草,只要有一阵可以刮动他们的风。
虞子衿曾经在目睹了无数流离战火后得出了“永远不要低估人性”这样一个结论,但现在她也终于意识到“永远不要高估人性”。
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理想,太理所当然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一个人的出生、性格、经历,都决定了哪怕在同一件事上,都永远没办法有同样的感受。曾经是她不懂,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跟别人共情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学校前天就给虞子衿打了电话,鉴于这个问题产生的很多舆论影响,她需要被暂时停职,等过了这一阵风头,再想办法重新教课。
她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一整个晚上,现在天又重新亮起,初升的太阳也依旧带着耀眼的光芒,打在她的脸上、身上。
人们总说,黑夜过了,总会迎来黎明的。
可她现在迎来了黎明,却只是一场白夜,没有生机,更没有希望。
虞子衿听到门铃声。
母亲和父亲几次三番地来她家敲门,也给她打电话,希望她能回家去住,她没有同意。母亲就只能每天白天来家里给她做点吃的,再强迫她吃掉。
她其实挺对不起父母,因为她,他们也遭人辱骂。
她没办法保护自己爱的人,现在还连累了更多人。
她努力拖动已经虚浮的脚步来到门前。
门铃连按了三声,是她和父母之间的暗号,她没有迟疑,闭着眼打开了门。
预想中的母亲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她睁开红肿的眼睛,看到一群年轻的孩子,正站在她的门前,一双双澄澈的眼睛正饱含关切地看着她。
“老师,别哭了。”许多双手拂过她的肩膀和背,她将脸埋在臂弯里,在自己的抽泣中分辨出了肖寒那温柔又甜美的声音。
她偏过头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肖寒,继续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一边撕心裂肺地痛哭着,一边将头狠狠地低下去。
然后,她被学生们架着胳膊强行拖到了客厅里。
她在沙发上又抱膝哭了许久,最后终于发泄完了长久以来的压抑,她自己低着头摸到了旁边学生递来的一张纸,擦了擦脸上的泪。
本来还在七嘴八舌安慰她的孩子们看到她平静下来,也都纷纷住了嘴,十几双眼睛都静静地注视着她。
“谢谢你们还能来看我。”她的声音哑得几乎要分辨不出音节。
“你是我们的老师,我们不来看你,谁来看你?”邓夜的声音轻轻的。
“其实还有很多同学都想过来,但担心你这里坐不下。”肖寒坐在虞子衿的旁边,一边说一边轻柔地拍了两下她的背。
“不过,没想到老师家这么大,下次可以多叫些人来了。”一个男孩故作轻松道。
“下次我叫你们来这里开Party。”虞子衿破涕为笑。
学生们纷纷说好。
“老师,对不起。”气氛渐渐轻松下来,一个女孩却突然走到虞子衿的身边。
“我之前听说你的老师是德劳科西亚,我只是很好奇,所以就上网查了下德劳科西亚老师的资料。我本是随口跟我的妈妈一说,我也没想到妈妈会把这件事告到学校。”女孩的脸因为羞愧而涨得通红,一边说着一边向她鞠了个躬。
虞子衿看着女孩一脸认真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把对方拉到身边。女孩蹲在她的腿旁,她弯下身看着女孩,摇了摇头:“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与你没关系。”
女孩似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纠结与愧疚,握住虞子衿的手,冲她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
她看着女孩的笑脸,似乎心里也有什么东西,终于还是放下了。
人人都说,做人要宽容,要大度,不要斤斤计较。可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它对一个人造成的伤害已经造成了。如果每个过错都可以用一笑而过的宽容代之,那曾经受过的那些苦,经历的那些痛到底算什么?
这件事不是孩子的错,可那些伤害已经深深地刻在虞子衿的身上,她也没办法忘却那些因为痛苦而辗转难眠的夜晚。
但她还是选择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