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橡果饼,做起来很费事的。橡果很涩,如果处理不好,涩味会使嘴发麻。所以,要先剥掉外壳,在太阳下晒干,再剥光薄皮,将果实浸在流水中,之后再与草木灰一起浸泡在水里,最后才能使用。”
怪不得隔了很久才吃到橡果饼,原来如此啊。
“亏我还是在和食店厨房工作的人呢……到现在才知道。”
“我也是偶然看见爸爸自己在去除涩味,他还嘱咐我不要告诉你。”
父亲肯定是担心我受打击吧。就当时我的个性来看,如果知道处理橡果要那么费力,我确实会受打击的。
“我还记得,后来的款冬花茎被我搞砸了。”
我在心里回忆着。因为橡果饼的成功,我很起劲,于是,当我看到款冬花茎在春天的树荫下露出头时,心想大概可以作为店里的食材,就采回了很多。而且,为了给父亲惊喜,我还偷偷地放在了厨房的料理台上。但是,我采来的并不是款冬花茎,而是侧金盏花。在冰雪融化后的树根处,因为它的花苞形状与款冬花茎几乎完全一样,我就搞错了。父亲一看料理台上放了很多侧金盏花,马上把我叫了过去。虽然我觉得父亲的声音有点儿奇怪,但还是含羞带笑地下了楼。姐姐刚从学校回来,她和父亲在那儿说着什么。
父亲看向我,问道:“是你把这个放在这里的吗?”我点点头。父亲告诉我,侧金盏花是含有剧毒的。一旦误食,严重时会夺人性命。父亲的声音很平静,但表情很可怕。
“幸人以为是款冬花茎吧。”
姐姐在旁边解围说。这一点,父亲也是知道的。父亲批评我说,不能将自己搞不清楚的东西,随便放在料理台上。当时厨房很冷,我流着眼泪,没哭出声。我把料理台上的侧金盏花拢在一处,扔进垃圾桶,回到二楼,还是不停掉眼泪。我尽量不出声地哭泣,终于要止住泪水时,姐姐走进了房间。我的鼻涕一直流到了嘴边,姐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告诉我侧金盏花是一种什么花。它含苞静候阳光,一旦被太阳照到,就会完全绽放,花朵很大。之后花朵精确地追随着阳光,内部变得很温暖,深受昆虫喜爱,它们聚集而来。昆虫会传播花粉,花朵就会不断增加。当时,姐姐是不是本想向我传授什么经验教训?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让我转换心情?
“没事,没事。”
最后,姐姐仍然说着这句咒语一样的话,把手放在我的头上。
“事到如今再问有点儿怪,当时姐姐为什么给我讲侧金盏花呢?”
“什么时候?”
“噢,就是我小时候,采摘款冬花茎那次。”
听我这么一问,姐姐先是抿紧嘴唇,然后看着窗外,低声说:“因为,非常像。”
“这是在猜谜吗?”
“嗯,算是吧。”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只能适可而止。
“反正,我当时严肃反省了。之后再也没摘过自己搞不清楚的东西了。”
“你很明智。”
“不过——”
我脸上还留有浅笑,但突然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不过——我要说什么呢?现在,我到底想要接着说什么呢?仿佛这个词并非出自我自己,而是别人说的一样,“不过”这个词,在我的嘴唇和咽喉中,残留着强烈的违和感。
“这个电视,什么影像也没有。”
背后传来很大的响声,我回过头。夕见转换着电视频道,不知她从哪里学的,正用掌心“啪啪”地拍着电视机。
“这是旧式的,是放不出的。”
旅馆老板连门也不敲就进来了。夕见正抬起右手,想再拍一次,听老板这么说,只好放下手,关了电源。老板颤巍巍地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茶壶、茶杯,还有几只装在小袋子里的薄脆饼干。他在矮桌边屈膝,微笑着往四只茶杯里倒茶,我们围坐过来。老板将茶杯推到每个人跟前,自己也坐了下来。因为腰弯得厉害,显得他的头很低。紧挨着桌面的额头上,有犬腹一样的色斑。
“吃这个吧。新潟的薄脆米饼很好吃。这里因为过去有油田,大家才纷纷从四面八方聚在一起,组成了村落。老早开始,这里就不产大米,因为周围地区都是产米的。”
酱油味薄脆大米饼干,看起来确实很好吃,我拿起一个,问道:
“说起油田……大约三十年前,这个村庄在祭祀活动中有人死亡,油田大佬家也有人遭遇不幸吗?”
笑容从旅馆老板的脸上消失,有点儿凸出的门牙也隐于唇间。
“您是说黑泽宗吾先生吧?”
“嗯,是这个人,好像还有另外三人也因为毒蘑菇遭遇了不幸。据说对村子来说,这四家是很重要的。”
刚才没能问希惠,我们想了解这四家的现状如何。食用白毒鹅膏致死的是荒垣金属的荒垣猛、蘑菇种植户筱林一雄。没有死亡,但身患重症的是油田大佬黑泽宗吾、长门综合医院的长门幸辅。——可是,旅馆老板就像戒备不熟悉的动物一样,肩膀僵硬,紧闭双唇。令人吃惊的是,这种沉默迅速支配了房间的空气,我感觉呼吸困难,就像被塞进一只无形的袋子中。
“其实,祭祀中发生的事故倒也没什么,主要是村里的产业发展很令人担心。最近我们媒体都很重视各个地区的发展力啊。”
我绞尽脑汁想出这句话,老板才“啊”一声松了口。空气中的沉闷感也渐渐消失,但似乎肌肤上还残存着一些。这与我孩提时代曾感受过的、被封闭的感觉非常相似。大人们低着头,将袋子的通风口一个个塞住,孩子们在袋子里来来往往,有时左思右想。当时的我,经常有这种感觉。
我问:“黑泽宗吾本人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