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我想确认一下。”
我一说,姐姐和夕见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我们一起走向通往雷场的那条路——礼拜殿和住宅之间,四角形神社院内的左上角。在那条道路周边,我们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树木环绕之中的神社院内一览无余。右边是鸟居,左边是礼拜殿。正面是那四位忙碌的女性。她们对面就是工作间入口,能看到里面的料理台、水槽和煤气灶。相反,我们的身影被枝叶掩映,应该难以分辨。的确,正如希惠刚才所说,太良部容子可能就是从这里目击了我父亲的身影。当时雷场打了干雷,她去确认是否有火灾,返回的时候看见的。
假设我父亲穿过鸟居,进入神社院内,直接走向工作间,太良部容子与父亲之间的距离应该逐渐接近。父亲走到工作间入口时,两人之间距离最近,但也要有大约五十米。即使看错,也不奇怪。
“我们来试验一下吧!”
说完,夕见马上朝神社入口方向跑去。她在鸟居附近停下脚步,看了我们一眼,之后慢慢朝工作间走去。如刚刚预测的一样,她的身影渐渐变大,但是,即使是邻近工作间入口处,也并不能清晰看见她的面容。老婆婆和夕见说了什么,两人相视而笑。之后,夕见朝希惠所在的礼拜殿看了一眼,迅速进入了工作间。她站在料理台前,随便动了动双手,应该是再现犯人往雷电汤中投入白毒鹅膏的情景吧。
“要说……看得见呢,倒是也看得见。”
“但是,说希惠的母亲是从这里目击的,到底只是想象吧。实际上可能并不是这里,有可能是别的地方吧。或者更近的地方?”
“那样的话,只能是站在神社院内了,那么对方也能看见这边。”
不过,如果是在礼拜殿或者社务所那边,就看不见工作间了。
“那么,也许是她回家后看到的?可能是从家门口,也可能是进家门之后,隔着窗户看到的?”
姐姐这样说,我就试着走到住宅前面,那也只是向旁边移动了几米而已,看到的东西基本没什么变化。我和姐姐思考着,远处的夕见做出“可以了吗”的手势,我们点点头。夕见有点儿故作自然地朝这边走来。
“希惠……没结婚吗?”
姐姐突然看着天空小声说。
“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
姐姐的眼睛就像印上了云的色彩,呈现一抹灰色,不知为何,我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我看向夕见,只见她站在神社区域的正中央,往后看着。她看着工作间?不,好像是工作间上方的部位。过了一会儿,夕见还是一动不动,我催促着姐姐,和我一起走过去。
“你在做什么呢?”
我们走到夕见身旁,她从双肩包里取出摄影集,目不转睛地看着打开的那一页。抬头看向天空,然后又盯着影集。
“……就是那里!”
夕见举起摄影集,朝向寒冷的天空,影集上拍摄的山脊线,与延伸在工作间后面的越后山脉的山脊线完全一样。
五
我们电话预约的旅馆叫作“一位”,是村里唯一的民宿。
为了能在前台正确填写假名字,我和姐姐在车里又各自确认了一遍深川由纪夫和谷桥明子的汉字。到了旅馆才发现,根本没有前台。年迈的旅馆老板,腰弯得像折断了一样,不问自答地说,旅馆基本处于停业状态。过去因为石油热,村里热闹非凡,为了让外来工人居住,他的上一代建了这家旅馆。炼油业衰退之后,家人就把二楼的三间客房进行了再利用,只是偶尔有住客时,才赶紧腾出来。老人说得极诚实。
老人将我们带到楼上客房,他刚下楼,夕见就好奇地看着墙壁和天花板。铺着地板的房间一角,放着带有农协标志的纸箱,从没有盖紧的缝隙,可见类似刺绣工具的东西。应该是主人家的私人物品吧。
我推开正面腰窗的拉门,看向外面。这间民宿位于村东,窗户朝西,那么右手边就是后家山,左手边能隐约看见越后山脉。
摄影家八津川京子曾经拍摄的照片,就是从后家山拍到的,背景是越后山脉的天空。反复对比后发现,她当时放相机的位置好像比雷电神社还要高。因此,我们能想到的地方,只有一处。
“那个叫雷场的地方,从神社往上爬要多久?”
夕见边问边靠近左墙边的厚重电视机。她按下兼做音量旋钮的开关,我告诉她这个是要往外拉才能打开的。可是,她往外拉也没反应,才发现电源被拔掉了。夕见插上电源,画面上只出现了沙尘暴一样的东西。
“我记得要花三十分钟,现在可能会稍微快点儿吧!”
“相反,不是要花更长时间吗?幸人你也四十多岁了呀!”
姐姐站在我旁边,将额头靠近窗户。我们都戴着平光眼镜,这样并排站在窗边,感觉两人像在演戏一样。
“三脉叶马兰、大吴风草、观音草……紫金牛的果实是鲜红的。”
下面有一个院子,打理得不错。虽不知姐姐刚才说的都是什么,但晚秋的花朵开得很美。紫色、黄色、粉色。干涸的水池边有一种长着红色果实的草,那大概就是紫金牛吧。在这个村子生活时,母亲经常指着院里的花朵,就像刚刚姐姐一样,一个个地说出名字,告诉我。
“幸人,那时你偶尔会从外面带花回来呢!”
“是呀。”
在我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每当在路边或山野发现漂亮的花,我就会连根拔起带回家,送给母亲。我自豪地拿出花,母亲总是高兴地说“很漂亮”,然后就帮我种在她那宝贵的院子里。如今想来,我带回的那些杂草的繁殖力,对母亲认真打理的院子,是个麻烦吧。
“你还给爸爸带回了食材呢!”
“橡树果吧?”
当年,我在后家山捡了很多橡树果。父亲见了也特别高兴,说要做橡果饼。但是,可能因为酒馆生意忙,很长时间也没做。好像是过了大约一个月,我很担心那些果子实际上是不是已经被扔掉了。因此,有一天,当父亲把我叫到厨房,给我看冒着热气的橡果饼时,我高兴得几乎要流泪。我们一家四口吃了甜甜的、有种特殊味道的橡果饼。晚上,父亲微笑着给“英”的客人也做了这个饼,还自豪地说是儿子采回来的果子。只有那时,我才走下楼梯,悄悄环视一下并不喜欢的酒馆,内心很自豪。我不像姐姐,她每天灵巧地帮忙做家务,除了空长个头,我什么也不会做。但是那天我很高兴,觉得自己也给家里帮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