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间还很早,刚四点多。
我无奈地说:“哎呀,今天的夜晚真是非常漫长啊!”
叶戈尔应道:“是啊!这是一个很漫长的夜晚!我们要回去睡啊睡!兔子却在跑啊跑!”
紫罗兰的香气
每当我带着我的追兽猎狗外出打狐狸的时候,我都会想到著名的狩猎专家兹沃雷金,他在他的那本叫作《猎狐》的书中曾经说过:“在狐狸尾巴的根部有一条很特殊的腺体,那个腺体在寒冷的冬季会散发出一种清新的紫罗兰香味。”兹沃雷金总是说,就是那样的香味让他的猎狐行动更加精彩。可是这样的味道却很少有人闻到过,大部分猎人都会说:“不就是毛的味道吗?能有什么啊!”有极少数人说闻到过,可是表情也不对,有时候我想,难道兹沃雷金说的是空话,根本没有那么一回事?可是就我对他为人的了解,他是一个从来都不说大话的人,更不可能开这样的玩笑。我相信他不会像《皇帝的新装》[114]那样给人们带来惊喜。我坚信,他一定是真的闻到了紫罗兰的气味。也许这样的味道将成为生物学上的新内容,这个领域不曾有人研究过,对于这样的味道,我很好奇,真的很期待能闻到那样的味道!
那天的清晨非常寒冷。高高挂在空中的月亮和星斗正在向地面眨着眼睛。我协同另外两个同伴,一同走进了这片森林打猎,他们两个都非常擅长打猎,但这并非他们的本职工作。他们一个是法律顾问,一个是音乐工作者。最后经过我们的协商,我们决定带着两条猎狗:一条是我的“夜莺”,一条是音乐工作者的科斯特罗马产的狗“呜呜叫”,听说在这之前这只狗曾经得过第一名的好成绩。其实正规的打猎,想有所收获的人是不应该带着两只猎狗去打猎的,由于我们都舍不得把自己的猎狗放在家里,最后我们只能这样做了。在这里特意声明一下,就打狐狸这件事来讲,其实最好还是一个人带着一条猎狗,这才是最好的策略。我们就这样出发了,在我们居住的小城周边有很多狐狸,不过我们都非常了解,这里的狐狸已经被我们吓坏了,所以想在这里打猎很难。于是我们一行人又向前走了十俄里左右,那里的狐狸还没有被人们惊醒。那天是人们赶集的日子,公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他们的谈笑声不绝于耳。黑夜成了我们的外衣,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们。可是在走路的过程中,在月光的映衬下,我们的猎枪竟然反射了月光,暴露了我们。大老远的,马就开始注意我们了,当我们经过它们身边时,马惊慌地跑向了一边,不用想,随之而来的一定是一些谩骂声。如果运气好的话,遇到一些温顺的马匹,它们不会在意我们的出现。可是有时候,我们还是会被那些正犯困的主人们误认为是土匪之类的人,等他们真正清醒的时候,总会很和蔼地和我们说:“原来是猎人啊!”
我们就这样还算相对安静地向前走了一段时间,可是天亮了以后,就没有办法隐藏了,我们只能忍受那一路上的调侃:“小心,你们看见兔子了吗?”
有时候,他们还会拿我的年纪开玩笑:“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说你还能行吗?”
听了这句话以后,我真的无法当成没听见那样平心静气了,我问音乐工作者:“这里有多少老乡?”
当我们到达目的地时,刚好在雪地上出现了一串刚出现没多久的脚印。我们很快就决定,将这两条狗放开,各自寻找猎物。音乐工作者随着他的猎狗开始了他们的围猎。法律顾问和我一起跟随着我的“夜莺”出发了。“夜莺”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山丘上,在那附近的树丛中间,我们看见了一个沙丘,虽然已经被积雪覆盖,可是仍能判断出那是狐狸在挖洞穴的时候,刨出来的沙土。与此同时,我们在这儿的周边又看见了很多狐狸的洞穴。旁边也出现了很多脚印,这让我们很迷惑。
“夜莺”跑到这里,开始了它的寻踪觅迹,我们也没闲着,来到高处,边观察周边的地形,边猜测狐狸会怎样行动,以此来确定最终我们要在哪里埋伏。我们发现,狐狸洞穴所在的高处,周边是一条弯曲的小溪,这条小溪非常宽,中间并没有结冰,在光照下折射着白光,刚好和岸边的雪相呼应,清澈的溪水正不停地向前流淌。溪水的对岸,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象征寒冷的雪花覆盖着它。一棵横卧在溪水表面的树,成为通过溪水到达彼岸的唯一通道。无一例外,它也没能逃过积雪的眷顾。厚厚的外套上面,有一串狐狸的脚印作为装饰,显得更加漂亮。在这个土木桥的对岸,灌木丛的边上,一只红腹灰雀正在津津有味地剥牛蒡吃。我们又开始向其他方向张望,可是最终,我们的目光还是被那只红腹灰雀吸引了。也许我们看见的独木桥并不是狐狸逃跑的唯一路径。此时“夜莺”已经跑到了对岸,当它看见我们刚发现的脚印时,就开始狂叫不止,之后就快速地向我们这个方向跑过来了。因此我们判断这些脚印是新的,“夜莺”一定是追到了狐狸。
法律顾问已经迫不及待了,他来到了独木桥和红腹灰雀对着的方向,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射击位置。我则迅速地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狐狸会去的地方。很快,我已经听不见追赶的声音了,可是正当我还在寻找自己最好的隐藏地点的时候,追赶的声音又回来了,并且直直地向法律顾问的方向去了。我赶紧跑到了狐狸洞周边,心想,也许我没有办法射击,但是我也要看到射击时那精彩的瞬间,就算法律顾问没有成功地把狐狸打死,我也能够看清楚狐狸逃跑的方向。只见那只狐狸,猛地从密林中跳到了空地上,之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就奔着那个独木桥走去。此时在灌木丛后面隐藏着的法律顾问,无法清楚地看清狐狸的方向,可是他隐藏得非常好,没有被聪明的狐狸发现,还一直处在警备状态。我看得非常焦急,我一直在猜想,待会儿是红腹灰雀看见狐狸先飞走,还是枪声将它吓走呢?但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我早就已经把红腹灰雀的事情抛在脑后了。当狐狸的小脑袋刚从灌木丛中探出来的瞬间,我开枪了,这一枪刚好打在了狐狸的头上,这对于它来说必死无疑,只见它在地上颤抖着……
狐狸还在那颤抖着,只是动作越来越小,直到它再也不动了我们才走到它的身边,开始仔细地观察它。
亲爱的朋友,不要为动物的命运悲伤,大自然中的任何动物,都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我们人类也会有生命终结的那一天,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也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但是现在有一件事使我很害怕,那就是我很害怕我的伙伴回头和我说:“天啊!这只狐狸怎么这么小!”
不过这次还好,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糟糕,这是一只非常大的公狐狸,看着它的大个头以及已经缺损的牙齿,可以判断出它的年龄已经很大了。
快到早晨的时候,雪才停下来。之后的一天里,我们一只兔子也没看见。也许是兔子觅食的时间很短,我们错过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夜色很快就降临了,我们仍然没有看见一只兔子,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这时我们听见了音乐工作者的笛声,马上我们就回复了我们的暗号,没过多久我们就会合了。他在这次捕猎中什么都没有捕获到,不过在听说我们打到了一只狐狸时,他发自内心地高兴,这种兴奋也影响了我们,这才是我喜欢的真正的猎人。
我们开始返程了,一路上说说笑笑,非常开心。可是,一件让我们非常郁闷的事情发生了,集市散了,那些老乡们也都开始往回走了,在集市上喝了点儿酒,说话就更加不客气,一个微醉的老汉,看见我们三个人扛着一只狐狸,就说:“怎么一天就抓到一只啊!”
我们采取的是沉默战术,低着头继续向前走。可是无奈他们人多,说个没完没了。
我问:“他们有多少人?”
音乐工作者回答道:“一百万。”
听着他们让人厌烦的讨论声,我们决定绕开他们,到我们喜欢的树林中去,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一条挨着公路的小路。我们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开心状态,在一棵树下休息。当法律顾问卸下肩膀上的狐狸时,我突然想起了狐狸尾巴上淡淡的紫罗兰香。我将我在书上看到的,关于这淡淡的紫罗兰香的说法介绍给大家,他们听后都摇了摇头,还很诧异地望着我。可是当我把兹沃雷金说出来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已经开始透露出信任了,当我把书中的原文说出来的时候,他们好奇了。音乐工作者几乎完全相信了,开始跃跃欲试,可是法律顾问则是在看我的表情,他是想根据我的表情,猜出我说的话有几分是假的,猜我是不是在和他们开玩笑。
音乐工作者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争着说:“让我先闻闻吧!”
他马上将自己的脸凑到了狐狸的屁股上,很恶心地皱皱眉,又怕错过闻到的味道,样子滑稽极了,之后他抬起头说:“是有味道!可是并不是什么紫罗兰的香味,只是它那个部位应该有的味道!”
此时的法律顾问也坐不住了,他最终还是被我吸引了,也走过来,闻了闻,之后笑着说:“你在骗我,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香味,你把我当成光着身子的皇帝了。”
稀疏的树木,成为我们的屏障,将我们和走在公路上的老乡们隔开,此时我们正在相互嘲笑着,玩闹着。我们也在想着,假设那些老乡看见我们在狐狸的尾部闻气味,又会是什么反应呢?微醉的他们,又会对我们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到了晚上,在我们大家围着桌子喝茶的时候,我又想起了白天的事情。为了让他们相信我说的是真的,是有据可依的,我将书拿给他们看。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皇帝的新装,是我弄错了部位,味道的确是从尾巴发出来的,但不是尾巴的下面,而是上面,在狐狸将尾巴卷起的时候,把鼻子放在那浓密的毛中,就可以闻到淡淡的紫罗兰香。
就在我们研究这香味的时候,一旁躺着的狐狸尸体,正散发着一种难闻的狗毛味,真是难闻死了。我们试图在屋子里点几根香来掩盖一下这种味道,结果无济于事。此时,我们仿佛看见那上百万的老乡们走过来,喋喋不休:“你们可真笨,还闻呢!位置都错了!”
熊
一
猎狗“小老虎”冲着熊洞狂吠着。这里隶属于卡尔加波利耶县,是尼缅林区的第三林班,坐落在离扎翁多什耶村周边。帕维尔·瓦西里耶维奇·格里戈里耶夫是当地的农民,懂得一些手艺,他吹了一下口哨,就看见“小老虎”马上跑回来了。经验丰富的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在森林中穿梭,一边用他雪亮的眼睛环视着森林,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终于工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棵被风拔出地面的、足够给熊的洞穴挡风的大树后面,他看见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熊洞。熊这种动物,对于帕维尔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只要不是停在它身边,熊一般不会搭理你。帕维尔轻轻地在熊的洞口经过,里面呼出了很多热气,这才真正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之后帕维尔又在熊的洞穴周边滑了几圈,偶尔还在雪道上用手指划一下。这样的圈子将是他以后判断熊是否被人轰出来的一个标志,如果在雪地上有熊的脚印,也证明熊已经走出洞穴了。为了混淆别人的判断,他又在周边划了很多假圈子。
熊的味道开始迅速扩散,“小老虎”闻到了它的味道,扎翁多什耶村的帕维尔·格里戈里耶维奇的猎人也感受到了,沃洛格达的猎人也了解到了,最后才传到莫斯科。我来到莫斯科,像以往一样在这里停留了一整天,可是这一整天对我来说,真是非常疲惫,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累得浑身无力。但是此次莫斯科之行,我还要去一下《星火》杂志编辑部,由于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莫斯科猎人》编辑部附近的科尼尔斯卡亚大街,《星火》却在很远的斯特拉斯诺伊林荫道,于是我决定先去“猎人茶室”休息一会儿。那个茶室里坐满了猎人,我很快就能融入这样的环境里,这里的猎人有年龄大的,也有年龄小的,他们的话题各异,相同点是都很吸引人,听着他们津津有味地讲述打猎奇遇。我相信,这里就是猎人的天堂,再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能够更真切地了解大自然的地方了。也许有一天,当他们失去对大自然的那种狂热时,他们也能成为非常优秀的读者。记得有一次,我给一位年迈的老猎人讲关于果戈理的故事时,我发现他对果戈理一无所知,于是我送给他几本书,让他了解关于果戈理的一切,他非常兴奋,非常羡慕我的知识。可是没过多久,我们的角色就互换了。因为我打了一辈子猎,却从来没有进过熊的洞穴!
我们提到了那个关于熊的消息,老猎人得知我对此一无所知,便用十分诧异的眼神看着我。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收到了猎人帕维尔的第一封信。这时候,“小老虎”闻到的熊的味道也飘到了我这里。我决定,如果事情商量得很妥当的话,我一定也参加。
在茶室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我来到了《星火》编辑部。在那里,我和编辑聊得非常愉快,兴奋的我也顺带提了一下关于猎熊的事情。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让那里的编辑非常激动,因为在杂志的封面上,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那样生动的照片,这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那位编辑开始请求我,希望在我们猎熊的时候,能带着他们的摄像师,结果我答应他们回去和那些猎人协商一下。
对于这样的专业术语,我不是很理解,后来他又给我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