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在笑菲利蒙的茶壶嘴,但是我有点儿认同菲利蒙的看法,其实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每当学者们要给聪明好学的孩子讲述和石器时代有关的知识时,他们也总会在现实社会找一些事物作对比,比如木工、石匠、铁匠等。有时候,他们讲到一些故事时,从他们的脸上,我们就能够清晰地看出,这些故事的真实性,而他们的创造热情变得更加浓烈。在他们的讲述中,我似乎可以看见一只长相和现代猴子很像,但是在智慧上大不相同的猴子……
挖掘原始人
在韦克萨河的彼岸,在某片小地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松树。那些雄劲的松树,有的已经把地面的土层拱出来,有的还长在陡岸上,有的将枝条伸向水面,就好像要砸向过往的船只一样。韦克萨河一直都是以急拐弯著称,在这里,拐弯的河道都可以看成平行线。从前,经常有诺夫罗德的商人从这里经过,每次都要经过这样的河道,先是绕弯子,然后是过陡岸,之后是泥泞的河岸。在他们认为无法上岸的时候,在泥泞河岸的后面,又出现了一个充满灌木的小岛,商人以为自己终于安全了,可是小岛的后面,却走出了强盗……从此,这个地方就被称为强盗灌木,这个名字也就是根据当时商人害怕灌木的心情得来的。我们绕过松林以后,也来到了这个灌木林,但是并没有什么强盗出现。我们看见的正是在俄罗斯历史上,以盐场而闻名的乌索利耶。这个供给俄罗斯食盐的著名盐场,现在还残留着曾经的痕迹。
我们终于到达了位于乌索利耶的第一道磨坊水坝,到了水坝跟前,船身很重,不能上岸,我们只能把船上的东西搬下来,然后再来到岸边用手拉船,这时,当地居民发现了我们,他们好奇地看着我们的猎枪、拍网、神甫,还有红旗。之后就开始发问,我们逐一给他们解释,一个当地人问道:“那又有什么作用呢?”
谢尔盖·谢尔盖伊奇一直站在人群中,一边向这里的农民介绍我们的来意,一边询问这里的生活习俗。他幽默的说话方式带动了很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容。又有一个人问起考察的作用,一个很调皮的农民说了一句话:“什么作用咱不用知道,只要能进入我们的口袋,就是真的。”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航行,我们到达了死湖谢米诺。这个湖不大,长度就在一俄里半左右,水也只有一个船桨那么深,但是水面上漂浮的水藻,却让我们产生了几分恐惧,在有些地方,我们的桨根本就探不到底。如果真发生什么危险,船翻了,人也会被水藻缠住,对我们来说,那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可是这里却是野鸭的天堂。
这里和我们在韦克萨河上碰到的状况是一样的。有一处干燥的可供渔人们休息的地方,这就是新石器时代的村落遗址。在这片沼泽的右上角,有一个干燥的、椭圆形的平台空地,很可能就是当时的市场。不用说,当萨特阔[100]从粮食匮乏的北方来到物产丰富的地方奥波利耶时,应该不懂得去从老鼠挖掘出的瓦片中发现什么,只是在这里单纯地煮鱼汤。那个时代,人们应该也不会想到陶器。“鲁滨孙”们在村落遗址上面分别搭起了两个帐篷,神甫升起篝火,挂好了锅,准备煮饭,其他的人都坐在小原木上休息。篝火的炊烟向我们飘来,虽然很不舒服,但是它也帮我们避免了蚊虫的叮咬。现在的天儿还没有黑下来,老动物学家拿出了已经死去的甲虫,在那里摆弄着,他突然说:“我们的博物馆里有蝙蝠吗?是不是该抓一只啊!”
不远处的湖面上,有一点儿微弱的光亮,一只小船划了过来,手握鱼叉的两个渔人走到我们面前。这个月份,不允许进行任何和捕鱼有关的活动,但是在这样偏僻的地方,似乎就不必在意这样的规定了。可能是因为在我们的船上看到了红旗的标志,以为是什么领导来了,所以村民们才走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
从他们那里我们又了解到,狗鱼和鲈鱼不是这里主要的种类,在这里最常见的是冬穴鱼和鲫鱼。我们也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一点捕鱼的小技巧:一种叫作“煮开水”,就是将木桨放到水藻中,使鱼受到惊吓,胆小的鱼就会从水藻中出来,并且迅速地向水面游去,在这个时候,水面会出现很多小水泡,和烧开水一个样子,等到再也不会出现小水泡的时候,就可以抓鱼了。另一种方法叫作“扫垃圾”,这种方法并不是根据水泡来判断鱼,而是根据水面漂浮的残渣和垃圾来判断。最后一种方法就是摸,就是在水藻底下,那些鱼经常生活的地方摸。这几种方法是专门在这种地方抓鱼用的。
其他的渔人在讲述这件事情时,要说很多话才能让我们明白。可是有这么一个叫帕维尔的渔人,他总是能用很少的话语,说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不,他说起来了:“哎呀,我只要用我的桨一搅,小鱼很快就会煮开水了。”
这样的说法给了我很大启发,我突然觉得,在对年轻的方志工作者的教育上,我也应该利用一下这样的语言。
这些年轻人在很多地方都很相像,亲如兄弟。可是在本地青年帕维尔的眼神中,我们看到了对世界的疑惑,他的脸上也很少有什么表情变化。而另一个青年尼古拉和他就完全不一样了,脸上充满笑容。在捕捉蝙蝠的时候,他们也各不相同,帕维尔总是尝试着直接用手抓,而尼古拉呢,只要远远地看见蝙蝠,就会浑身发抖。
帕维尔为了这次探索,做了很多准备,出发以前他就已经看过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的作品《佩列斯拉夫历险记》一书,还看了很多相关书籍。他给我们讲述了一个和尼古拉有关的小故事: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个椅子山,在椅子山上的巴尔马佐沃有一些很像石砌古墓的遗迹,在啤酒花村附近还有一片古老的坟地。尼古拉曾经去过那里,还找到了一座真正的古墓。尼古拉挖开古墓,是想找一些值钱的东西,比如古人们使用的钱币什么的。可没过多久,他真找到了一个圆圆的、和钱罐子很相似的东西。他非常兴奋地把那个东西拿到手里,却发现是死人的头骨,立刻就吓傻了,扔在地上掉头就跑。当帕维尔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也去了一次,把骷髅重新埋了下去。这件事情虽然过去很久了,可是尼古拉仍然不敢从那个古墓附近经过。
“帕维尔,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地认为,原始人都很迷信啊?也许他们和我们一样,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特点,您可以说是从原始村来的,您为什么就不迷信?还有,你觉得迷信真的很愚蠢吗?”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成为和大家不一样的人,”帕维尔回答,“我上学的时候看了很多书,就想着谋生不能靠蛮力,得保持经常阅读的习惯。然而我们那里土地贫瘠,忙个没完也难以糊口。既然这样,我想不如丢下种地的活计,靠手艺活儿来过日子,这样也有时间看书了。虽然一开始大家都看不懂我,可是我的日子过得也不比他们穷。所以我算是走出了另外一条路。”
第二天,我们在啤酒花村附近正式开掘了一座古代的石墓。经过一天的挖掘,大家一无所获,都想着要放弃了。然而,我们的老考古学家从廖瓦手中接过铲子,说:“这样吧,让我再来试一试。”
他说着便跳进沟里挖了起来,斑白的脑袋晃动着,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铁锹的铲土声。
突然,他停住了手里的活儿,激动地大声叫道:“骨头!”
我们现在的心情就像我们打猎时突然命中目标一般喜悦,而且此时的喜悦比那种收获更加强烈。他是一个科研人员,是为工作献身的榜样,在大家都绝望的时候,他依然坚持最终会获得胜利。这样的表现,真正显示出这位学者的执著,显示出他为研究事业献身的精神。他正是第一个获取火种的人,在他的身上,我们看到了浑身长满了毛的原始人的智慧,他们的真面目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颗温柔善良的心……
一根我们期盼已久的骨头就这样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兴奋的我们用一层薄薄的土将它盖好,然后欢天喜地地去帕维尔家吃饭了。原来人这么容易满足,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只要一小块骨头就足够了。
这个让人兴奋的消息很快就在全村传开,很多村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都来到帕维尔家。我们一边喝着茶,一边给他们解答疑问。
这个夜晚,我们一边品茶,一边聊着和古墓有关的事情。我们谁也没有发现,在聊天的过程中,竟提及了许多专业知识。在这里陪伴我们、倾听我们讨论的还有当地求知若渴的孩子们。
我们泛泛而谈,就像几千年的历史能在一天内讲述完一样。但与此同时,我们会为了在古墓中发现的一个极其细小的东西而讨论很久;我们的考古学家给我们讲述他的故事,有一次他们去了南方,在那里开始挖掘工作,一个心思细腻的大学生,发现散落的骨头之间有一个硬币,那是那次挖掘工作除了骨骼以外的唯一发现。在场的学者们都拿过去翻来覆去地看,结果硬币表面磨得看不清了。它最后被泡在化学试剂中,结果显示是公元十世纪时的硬币。
考古学家听到这样的消息,非常惊讶:“是什么样子的啊?”
“嗯,挺大的,有五戈比硬币那么大吧!是铜的。”
考古学家笑了笑说:“如果真有这样一枚硬币,至少值一百万卢布哦!”
天色很晚了,大家决定休息,就一同到了干草棚,在那里过夜。我没有睡意,就在外面一边抽烟,一边和帕维尔闲聊。我想从他那里得知,我们白天聊的那些话题,乡亲们有什么看法。
“不会有什么影响,就像天空中的积云,很快就会散去。”帕维尔说,“我们讨论的话题,对他们来说,就像听故事一样,一会儿就忘了。看那边那个用焦油擦车子的人,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是那个说自己有硬币的人吗?”
“对,就是他,他确实有一个硬币,可不是他说的那个年代的,好像是1721年的。他非常了解它的年代,可是听到教授的说法之后,他就心动了,他可能在想,也许他的硬币就是721年的,也许真就能换钱。我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没敢将东西拿出来看看,是怕别人知道他可能要发财,这不正在收拾车,估计明天要去城里了,可是明天又不是什么赶集的日子,那你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回到棚子里时,忙碌了一天的廖瓦已经睡着了,嘴中还一直念叨着梦话:“诺曼人[101],诺曼人。”
我怕廖瓦已经会影响到其他人休息,便将他叫醒,让他向我这边靠近一点。
考古学家问道:“廖瓦,你梦里出现‘诺曼人’了?为什么你一直在说这样的话?”
“啊,亲爱的亚历山大·安德烈耶维奇,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没敢跟您说。您说过,我们发现的骨头很大,应该是男人的,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应该就是男人的啊。”
“会不会是诺曼人呢?我这么猜,您觉得呢?”
“一定不是,廖瓦,如果是诺曼人的,我们能找到的就不会是骨头,应该是骨灰。诺曼人死后,会火化尸体。”
了解到这件事情之后的廖瓦,终于安静地睡着了。
这一夜,我们都睡得很好,早上起来,个个都精神焕发,为今天的挖掘工作做准备,等这里的工作结束之后,我们会继续向前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