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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沙郡年记(第9页)

上帝能够创造万物,诗人能够创造诗歌。我们普通人,既不是上帝,又不是诗人,能不能创造什么东西呢?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你可以种下一棵树,这不也是一种创造吗?你只需要拥有一把铲子,然后就可以进行创造了。而且,每一个庄稼汉像上帝和诗人一样,都能够成为创造者!只要他说一声:“要一棵树!”然后挥动铲子,便会出现一棵树!

如果一个庄稼汉足够强壮,他的铲子足够锋利,那么他可能会创造一万棵树。七年之后,他会倚靠着他的铲子,一边看着他种下的树,一边露出欣慰的笑容。

上帝在创造万物的第七天,就把种树的技巧传给了人类。但是从此以后,上帝好像从来没有告诉人类种树的优点,而是让人类自己去慢慢体会。我想,可能是因为上帝想晚点告诉人类,也可能是因为上帝非常自信地觉得,树会引起人们更多的注意吧。

为什么我们一看见铲子,就想起了人们辛苦劳动的场景?我想,可能是因为大部分铲子都不怎么锋利吧。所有做苦工的人,都会有一把很钝的铲子,但是我不知道到底哪个是原因,哪个是结果。我只知道,当我精神饱满地挥动一把好锉子时,会使我的铲子很轻松地切入肥沃的土壤里,那声音像悦耳的歌儿一样。曾经有人告诉我,锐利的刨子、锐利的凿子和锐利的解剖刀,都会制造音乐。但是,我还是从我的铲子里最能听出音乐来。当我使用铲子种植一棵松树的时候,它会在我的手中哼唱小曲。我想,那些费了好大力气想拨出清脆音符的人,是不是选择了一件太难驾驭的乐器呀?

只有在春天的时候,才能种植各种树木。这一点非常好,因为做任何事情都要适可而止。在其他季节,铲子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也可以看看一棵松树是如何长大的。

对松树来说,新的一年从五月份开始。那个时候,它的顶芽冒出来了,有人为这个新生的部分起名为“蜡烛”。我真佩服这个人,能想到这样动听的名字,他肯定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蜡烛”这个名字,从表面上看来,是在描述一个事实:新长出的嫩枝很像蜡烛,而且笔直、易碎。然而只有和松树一起生活的人,才能明白“蜡烛”这个名字还有更深刻的含义。那就是,松树的嫩芽会像蜡烛一样,照亮它的成长之路。每年的五月份,我的松树就会随着“蜡烛”使劲儿地往天空生长。每棵松树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那就是天顶!天顶是每棵松树梦寐以求的地方,如果它们有足够的时间,就会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里!当松树变得很老很老时,它的身上会有很多“蜡烛”,于是它就不知道到底要随着哪个“蜡烛”前进,也就不再仰望天空了。你可能会忘掉松树的成长过程,但是你亲手栽种的松树们却会永记在心!

其实,松树和人是一样的,它也会碰上艰难困苦的日子。在这种日子里,它的典型表现就是“长不高”,也就是树枝环节之间的间距比较短小。如果你是一个热爱松树的人,你可以观察一下松树的这些间距。为了在间距上正确地找出松树的“苦日子”,你必须从它成长减缓的那一年基础上,再减去一年。比如,在一九三七年,所有的松树都减慢了生长,那么一九三六年必定是一个干旱年。如果一棵松树在某一年生长缓慢,而它的邻居却能正常生长,那么这就说明它仅仅是它自己的领域遭遇了伤害,比如大火把它的某个部位烧伤了,或者田鼠把它的身体咬坏了,或者它受了风寒生病了,或者养育它的那片土壤遭遇了污染,等等。

松树也喜欢谈天说地,喜欢没事闲聊。如果我仔细倾听的话,我会知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它们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当鹿经常来我的树林里偷吃松树的细枝嫩叶时,我能通过遭殃枝叶的高度,推断鹿到底有多么饥饿。如果鹿的肚子被玉米粒填得满满的,它才懒得去吃四尺多高的枝叶呢!但是,如果鹿的肚子空空如也,那么不管枝叶有多高,它都会立起两条后腿,拼命地伸长了脖子,去吃八尺高的枝叶。所以,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鹿,我却能通过松树的身体状况,得知鹿到底馋到了什么程度;虽然我没有亲自参观邻居家的玉米地,但是我也能通过松树的身体状况,得知邻居是否已经把玉米藏得严严实实的了。

在五月份,当新冒出的“蜡烛”像芦笋的新芽一样,柔嫩易碎时,停立在上面的鸟儿经常会把它弄断。每年春天,我总能看见几棵遭遇“断头”命运的松树,在松树下面的草地上会有许多枯萎的“蜡烛”。很明显,这肯定是停在松树上的鸟儿们干的坏事!但是,我观察了十年的时间,竟然没看见一只鸟儿曾经把“蜡烛”弄断。而事实上,“蜡烛”们的确是被鸟儿弄断的!这说明,有时候,我们必须十分相信自己的推断,有些事情毋庸置疑!

为什么象鼻虫会寄生在松树身上呢?根据我的观察,有象鼻虫寄生的松树,基本上完全能够晒到太阳;而那些生长在阴暗的地方,晒不到太阳的松树身上,却没有发现一条象鼻虫!这真是太奇怪了!谁说困境不会带来好处呢!

一进入十月份,好多松树的树皮都被磨掉了,于是我知道,公鹿的精力非常旺盛。一棵身高约八尺的北美短叶松,惹来公鹿的注意,公鹿好像对这棵松树情有独钟,因为这棵松树的身上已经被公鹿弄得伤痕累累。可怜的松树啊,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公鹿的欺负和侮辱!不过,公鹿也受到了惩罚,因为它在虐待松树的同时,它本来就不太闪亮的叉角上又多了一层树脂。

有时候,我们很难知道树木之间在谈什么。有一年冬天,我在一根松鸡栖息的树木下面发现了一堆粪便。没错,那肯定是松鸡的。我仔细检查了这堆粪便,有一些半消化的东西使我百思不得其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它们看起来像半寸左右长的玉米穗轴。可是,当我一一查遍了所有松鸡的食物样品后,竟然没有玉米穗轴!这真是太奇怪了!最后,我切开一棵北美短叶松的顶芽,看到了顶芽的核心部位后,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松鸡吃下的是松树的顶芽,其中的树脂被消化了,鳞苞也被松鸡的砂囊磨掉了,最后只剩下了穗轴。其实,这穗轴就是马上要长出来的“蜡烛”。可以说,这只松鸡早早就“订购”北美短叶松的顶芽了。

威斯康星州有三种土生土长的松树,分别是北美乔松、多脂松和北美短叶松。它们虽然都是松树,但结婚生子的年龄却非常不同。结婚最早的是北美短叶松,有时它刚刚离开苗圃一两年,就已经开花结果了。我的树林里有几棵十三岁的北美短叶松,它们中间有的甚至已经在炫耀自己的孙子了!但是,多脂松在十三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开花,而北美乔松还没有开过花呢!

各种松树在不同的时间开花结果,可把赤松鼠们高兴坏了,因为它们可以不断地有东西吃!每年的夏天,赤松鼠们开始扯开北美短叶松的球果找种子吃,没有一个野餐的人像它们那样把果皮扔得到处都是,每棵松树底下都堆满了它们吃剩下的残羹冷炙!不过,总有那么几粒种子会逃过这场劫难,它们落到了树底下的杂草中间,在安全舒适的环境中孕育着下一代!

一般情况下,年轻的北美乔松在远离父母身边时,会长得很高。根据我的观察,在有些林地里,年轻的一代虽然能够得到充分的阳光,但是由于长辈们围在身旁,因而长得矮小瘦弱。而在另外的林地里,却没有发生这种情况。但愿它们的矮小瘦弱,是因为自身的体质和土壤的缘故。

和人类一样,松树也对它的同伴十分挑剔,如果它喜欢谁,就会和谁亲密得不得了。因此,北美乔松和悬钩子、多脂松和花大戟、北美短叶松和香蕨木,常常表现得非常亲密。当我把一棵北美乔松种植在悬钩子生长的土地周围时,我就能够十分肯定地预测以下的情景:在一年之内,北美乔松就会长出一丛带壳的新芽,并且很快就长出新的针叶,开出蓝色的花儿。这些不仅显示了北美乔松的身体很健康,而且显示了它的好心情,因为它身边有一个志趣相投的亲密伙伴。在同一天,我把另一棵北美乔松种植在肥沃程度相同的土壤里,并给予相同的照顾,唯一不同的是让杂草陪着它。最后的结果很明显,有悬钩子陪伴的北美乔松要比杂草陪伴的北美乔松生长的速度快,开的花多。

在十月份,我喜欢在松树的蓝色花儿中间散步,看着它们健康快乐地耸立在红地毯般的悬钩子叶子上。它们能不能觉察出自己的健康呢?谁知道呢,我只知道我已经觉察到了。

人们总认为松树是“长青”的,永远不会老去。可事实上,松树的针叶同样会老去,松树每年都要长出新鲜的针叶,隔很长时间才抛弃一次老针叶。所以,对那些不曾仔细观察过松树的人来说,可不就是“长青”的吗?

每一种松树都有自己的规章制度,规定了各自针叶的任职期限。根据它们的规定,北美乔松的针叶可以任职一年半的时间,而多脂松和短叶松的针叶可以任职两年半。新任的针叶在六月份上任,即将卸任的针叶会在十月份写下离职书。到了十一月份,黄褐色的针叶会变成棕色,然后慢慢地掉落下来。落在地上的针叶腐烂以后,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变成松树的营养,增加松树的智慧。这种智慧,使人们漫步于松树下时,总会陷入沉思。

六五二九〇

给一只鸟儿装上脚环,就像买了一张彩票。绝大多数人都掌握着自己的命运,靠辛勤获得应得的钞票,但依然有很多人会从保险公司购保险和彩票,以赌那微薄的运气。保险公司一般精明得很,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他们是不会轻易地把赚钱的中奖机会留给我们的。而且,这种赌博从一开始就不公平。比较公平的赌博,就是赌戴着脚环的麻雀会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或者赌戴着脚环的山雀会不会再次落入你的陷阱,从而证明它还活着。这样的赌博,才算是真正客观的赌博。

如果你是第一次为鸟儿装脚环,肯定觉得特别兴奋,因为你在玩一种对抗自己的游戏,总是想为更多的鸟儿装脚环;但对于一个经常为鸟儿装脚环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种愉快的例行工作而已。真正让他兴奋的,是他重新捉到以前被他装过脚环的鸟儿!他对这只鸟儿的年纪、遭遇的故事以及先前的食欲,可能比鸟儿自己知道的都多。

所以,在过去五年的时间里,对于我们来说,编号六五二九〇的山雀是否能活过另一个冬天,始终是最重要的,却不能确定的事情!

十年前,我们开始在每年的冬天设下陷阱,捕捉来到我们农场的大部分山雀,并为它们装上脚环。初冬的时候,我们捕捉到的山雀大部分都没有脚环,我估计这些鸟儿是那一年刚出生的。当鸟儿们被装上脚环之后,我们就可以追踪它的存活时间了。一个个冬天过去了,陷阱中不再出现没有脚环的鸟儿,这也就意味着当地的鸟儿大部分都被装上了脚环。这样,我们不仅可以通过脚环的数量得知附近有多少只鸟儿,还能知道其中有多少只是在前一年被装上脚环后存活下来的。

编号为六五二九〇的山雀,是一九三七年被装上脚环的山雀之一。当它第一次落入陷阱时,表现得非常笨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是一只聪明的鸟。和它的同伴一样,为了吃到陷阱里的牛脂,它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以至于丧失了辨别力。当我把它从陷阱里取出来的时候,它竟然咬了我的手指。当我们给它装上脚环,把它放飞后,它就很快飞到树枝上,愤怒地啄它脚上的脚环。它凌乱的羽毛似乎在诅咒着什么,然后急急忙忙地飞到它的同伴中去了。在我们看来,这只鸟儿并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因为就在那个冬天,它竟然被我们捕捉到三次!

在我们装过脚环的九十七只鸟当中,编号六五二九〇的山雀是唯一一只熬过了五个冬天的鸟儿。其他的鸟儿,有三只活了四年,七只活了三年,十九只活了两年,而剩下的六十七只鸟儿,自从第一个冬天被装上脚环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从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据这种情况,如果我向鸟儿卖保险的话,我会胸有成竹地估计出保险的额度。但是,还有另一个问题需要解决:我拿什么来补偿那些失去配偶的鸟儿呢?蚂蚁卵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

我对鸟类并不是特别了解,所以编号六五二九〇的山雀为什么比同伴活得久,我也只能是进行猜测。难道它更有办法躲避敌人的袭击?那么它的敌人会是谁?山雀那么小,应该没有敌人吧。霸鹟不会吃它,因为比起昆虫来它有点儿大,不容易捕捉;而鹰和猫头鹰又嫌它太小了,还不够挤牙缝呢,也懒得费太多力气追逐它。大家都在嘲笑它是如此小的一团火热的东西。

还有几种可能的敌人,那就是雀鹰、鸣角鸮、伯劳,尤其是特小的棕榈鬼鸮,也许它们认为杀死一只山雀是很值得的吧?但是,我只发现过一次可信的证据:一只鸣角鸮的粪便里含有我做的一个脚环。也许,这些体型小的动物都把山雀当作自己的同伴吧,所以并不忍心杀死它。

这样看来,杀死山雀的凶手只有一个,那就是天气。天气的变化多端、毫不留情很有可能把山雀置于死地。我想到了两种可能,一是山雀在冬天冒险进入了多风的地带,被大风吹死了;二是山雀在大风雪来临之前弄湿了自己,被大雪冻死了。

在一个下着毛毛雨的冬日傍晚,我的第二种推测得到了验证,山雀确实是被冻死的。当时,我看见一群山雀飞进我的树林里休息。毛毛雨是从南方过来的,并且我能断定第二天清晨之前,雨会转向西北方,而且天气会变得非常冷。鸟儿们正在一株枯死的栎树里睡大觉,栎树的树皮已经剥落了,弯曲成各种不同的形状,有卷曲物,有杯状物,还有窟窿。如果鸟群睡觉的地方躲过了南边的毛毛雨,却受到西北边毛毛雨的侵袭,那么到了第二天早上,它们肯定会被冻僵。如果鸟儿们睡觉的地方每个方向都能保持干燥,那么到了第二天早上,它们就会平安地醒来。这也许就是编号六五二九〇的山雀为什么能活那么久的原因,它正是拥有了这种智慧,才安全度过了好几个严寒的冬季。

通过观察山雀在陷阱旁边的反应,你会明白它真的是太害怕风了。转动你的陷阱,好让山雀在进去时,尾巴上会能受到一点儿风。即使风不大,山雀也会吓得后退,你用千军万马也不能把它拉向诱饵那

里。接着,你把陷阱转向另一边,这时山雀不会感觉到有风,你也就能够顺利地捉到它了。从背后吹来的风,会使山雀的羽毛下方变得冰冷而潮湿,而羽毛是它随身携带的屋顶和暖气啊!除了山雀,□、草鹀、树麻雀和啄木鸟同样害怕后面吹来的风,但是它们的羽毛比较多,所以多少能忍受风的侵袭。关于自然的书籍中,很少有写风的,因为写这些书的人是在火炉边完成的,根本没有在外面感受过风。

我想,山雀们应该学会辨别刺耳的噪音。为什么呢?当我们在树林里劈柴的时候,山雀们一听见声音,便立刻出现在我们身边,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劈开的木材,一旦它们发现有好吃的昆虫卵或者蛹时,就兴高采烈地欢叫起来。但是,当我们开枪的时候,它们也会闻声飞过来,不过这一次,等待着它们的可不是好吃的昆虫,而是黑乎乎的枪口!

在没有斧头、大锤和枪的时候,山雀们的晚餐铃声是什么呢?莫非是大树倒下时的碰撞声?在一九四〇年的十二月,一场暴风雪击倒了很多干枯的死树和活树枝,在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鸟儿们对陷阱里的诱饵简直就是嗤之以鼻!因为这场暴风雪给它们带来的食物,足可以让它们在很长时间里不用犯愁。

编号六五二九〇的山雀早就死了,去了另一个新的树林。我希望它在它的新树林里,不会受到大风的打扰,住在满是蚂蚁卵的栎树洞里,快乐地生活。同时,我也希望,它的脚上依然戴着我给它的脚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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