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要你告诉我啊,你老是捉弄人,套路太深,怎么都看不穿你。”
“你知道吻有多深就行了——”
“我想知道,我现在就想知道下——”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咱们啥时候正式订婚呢,拉蒂?”
“噢,等到圣诞吧,等到我满二十一岁。”
“那不是还要三个月!干吗非要——”
“等一下又怎么样?那个时候我就成人了,婚嫁自主。”
“整整三个月啊!”
“在我心里咱们已经订婚了,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管。”
“三个月啊,我还以为到那时候我们都结婚了。”
“噢,急吼吼地结婚么,还不知道你妈怎么说呢?”
“她能说什么?要说也是说我选得好啊,说你会是贤妻良母,拉蒂,让人开心,反正一堆夸你的话。”
“你就翘尾巴吧。”
“我们一起翘尾巴。”
“不,你来做蝴蝶,我来给你翅膀上色,上华丽丽的翅粉。等到有一天,你那五彩的翅粉不见了,或者飞得离灯太近,要么就是在跟蝴蝶网躲猫猫,那时候我就没啥用了,因为你飞不起来了,我,哎呀,可就可怜喽。蝴蝶给兜到网里会怎么样啊?”
“你说这么多做啥?你又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对吧?”
“嗯,我可不能未卜先知。”
“那就好好待着别瞎想。来,让我看看你眼里的我是个什么模样。”
“纳西索思!真是个纳西索思!你在我眼里能看得清自己吗?形象怎么样,是不是让你自鸣得意?还是说溪水太浑,扭曲了你英俊的面庞(注:源自古希腊神话,相传有英俊男子纳西索思,迷恋自己水中的倒影,遂化为水仙,后用纳西索思来形容自恋者。”)?
“我啥也看不到啊,只能感觉你在看我而已。你就取笑我吧。你这含沙射影的是说什么来着?是什么笑话吗?”
“噢,我啊,我就是觉得你跟纳西索思简直一模一样,他可是个柔美动人的小伙子。”
“严肃点好吧,严肃点。”
“这样子可是很危险的,前车可鉴,自恋导致死亡啊,你死了我会——”
“你说什么?”
“我会跟现在一样,十分严肃的。”
他以为她是在说自己的爱情是认真的,心里顿时得意万分。
林子里,寒风凛冽,在头上咆哮而过,地下的凤尾草满含悲戚,却依然纹丝不动。偶尔有雨点从树上震落。道路湿滑,我缓缓前行。灰色的树干上有些黑色的条纹,那是雨水流淌遗下的痕迹。凤尾草被翻了个底朝天,原本整齐的一排排黄色叶片已经七零八落。我沿着陡峭的小路下到大门前,走出了林子。
云团大军正在空中排着严整的阵列前进,看上去沉沉的,压得很低,几乎就要擦到工地的金雀花上。寒风刺骨,让人心怀畏惧。每走一步,脚下的土地都涌出泪水来。河水满溢,打着旋儿向前奔流,一边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地讲得很快,不知在说些什么。云越来越黑,我感到大雨将近,就不再管地上的泥浆,撒开腿跑了起来,一路闯进农庄的厨房里。
孩子们都在画画,见到我马上就叫着要我帮忙。
“艾米莉,还有乔治,他们在前面屋子里。”他们的母亲安静地说道,因为是周日下午,他们都在家。我满足了小家伙们的要求,跟母亲讲了几句话,就坐下来脱木底鞋。
客厅里,做父亲的正在扶手椅上睡觉,看上去身材魁梧,神态自在。艾米莉在桌边写着什么东西,我一进去她就急忙把纸藏了起来。乔治坐在火边看书,看见我进门便抬起头来。他抬眼看我的样子,还有他那声平静而又富有韵味的“你好啊”都让我打心眼里喜欢。他的眼睛也很漂亮,仿佛能言善语,跟吻一样颇具征服力。
过了很久,乔治终于起身放下手中的书,瞧了父亲一眼,出了门。
谷仓里传来一阵哐哐哐的声音,是打浆机在打碎小白萝卜。一条条亮晶晶、脆生生的萝卜片悄悄落在打浆机下慢慢隆起的一堆金黄色上。打碎的萝卜闻起来清香甘洌,让人想起静静的冬夜:院子里,冻住的蹄印踩上去嘎吱嘎吱响,头顶,猎户座在南方闪耀,友情达至顶点,神秘难言。
“礼拜天还要打浆啊!”我叫了起来。
“我爸昨天没干,本来是他的活儿,我又没留心。你也知道,我爸记性不好,而且不愿意下午出去干活儿,现在这种天。”
牲畜在棚里转悠,柱子上绕着的链子哗哗响。一头奶牛咳嗽了几下,声震屋宇。乔治碎完了萝卜,把第一层萝卜块、碎片跟粉末铺上,四周静了下来,我正要跟他说话,结果艾米莉跑了进来,头发如一蓬丝线般乱糟糟的,眼睛亮闪闪,叫我们趁挤奶前这会儿去吃茶点。这儿的习惯一般是先挤奶再吃茶,可是乔治毫无异议就抛弃了这个规矩,因为这是他父亲的意思,在农场事务方面都是他父亲做主,绝不容置疑,心里再别扭也不能说出来。
这是十月的最后一天,白日里可谓沉闷无比,大家都嫌晚上来得太慢。我们在灯下乐呵呵地喝茶,黄色的灯光暖洋洋的,做父亲的身上那股子快活劲儿把大伙儿都给感染了。礼拜天的下午茶要是没个客人可是美中不足,而有我在,那就真是完美,他们老是这么说。他们这么讲我也很开心,一边脸上挂着笑容,静静地享受茶水。只听得乔治父亲讲道:“礼拜天喝茶有西利尔一起感觉就是应该的,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