烯儿和张浔,是很般配的。只是张浔总觉得自己心系炘儿。
阿南道:“若是张公子知道冀公主嫁给旁人,心内会觉得是赌气,或是试探,怎么之前好些年不嫁,现在突然想着嫁了呢?但,嫁给南境国主,他便深信不疑。南境国主昨日在听音阁舍命护着冀公主的事,宫中都传遍了。此刻冀公主做这样的决定,顺理成章。”
云归问道:“那,要是张公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他畏难,不敢开口,该如何呢?”阿南道:“太后假意拟旨,但不交给中书下达,让张公子看到回旋的余地。等他向冀公主表明心意,太后便可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们。”
我靠在椅背上,叹道:“难为你想得周全,可你真的确定张浔心里装的是烯儿?”阿南道:“太后,阿南肯定。若当观此心,风吹云雾散。您要做的,就是刮好这阵风便可。”
云归道:“若果此事圆满了,太后的一桩心事也了结了。”我望向窗外道:“先帝生前最疼的孩子,便是烯儿。她有个好结果,可慰先帝在天之灵。其他几个孩子也可依次嫁娶了。”
须臾,我笑向阿南道:“你下去吧。冀公主若顺利嫁了,哀家重赏你。”
“阿南不讨太后的赏,只想让太后愉悦安康。”这是她今晚第二次说这句话。说完,便适时退下了。
转身,脚上踩着地上的红梅花瓣。
南境国主阿罗伽,其祖父生子十九人,阿罗伽的父亲为第十一王子。老国主死得突然,临终前,突命阿罗伽的父亲为嗣。新国主刚继位不久,在大殿中午睡,被一箭射中眉心,血溅书案,当场死去。
时年15岁的阿罗伽击败叔伯,成为南境第九任国主。面临内忧外患,他历时十三年,坐稳王位。对民,休养生息;对王室,痛下杀手。外交上亲近圣朝,文化上引儒慕道。顺康七年,阿罗伽一举吞并安南,安南亡国。同年岁尾,阿罗伽自献边境城池二十座,送与圣朝,主动提出,与圣朝共分安南。他主动向圣朝称臣,年年来上京送大量的岁币。
我从未对这个少年国主放心过。但他素来的所作所为的确无可挑剔。
翌日,我坐在尚书房拟旨,沈昼来了。多年的岁月洗礼,他的鬓角已有了白霜,但由于常年习武,依然身形矫健,动作敏捷,脚步轻盈。那一袭黑金袍随着风声呼啸。
“太后,臣已查明,听音阁上并没人动手脚,冀公主失足确实是意外。”
我浅浅笑笑:“那这么说,阿罗伽确实是舍命救烯儿了。”
“是。”
“他来上京这些日子,有无做过可疑的事情?”
“没。除了冀公主,他鲜少与人说话,更没有拜访朝臣。”
“可哀家总怀疑他有不臣之心。”
“许是太后多虑了。您吩咐微臣观察他很多年了,玄离阁的耳目从未撤出过南境。并未发现这个阿罗伽有不轨之举。他并不恋女色,多年未娶王后。听闻倒是命人画了很多冀公主的肖像悬于南境宫中。”
“呵,他的自制力非同一般人。”
我想了想:“沈卿,你去把张浔唤来。就说,哀家想拟一道旨,措辞不好斟酌,他素来擅文墨,文笔优美,请他来相商。”
“是。”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张浔来了。他行过礼后,恭恭敬敬地问道:“太后想拟何旨?”
我看着他,笑道:“许嫁冀公主之旨。”
他似乎一瞬间僵住了,乌云罩住了眉眼。半晌,他定了定神,低头道:“嫁与何人?”
“南境国主阿罗伽。”
“……”他的喉头抖了抖:“冀公主情愿吗?”
“自然是两相情愿。”
“两相情愿”这四个字似乎一排绵密的针,戳进他装满痴惘的心。那痴惘便倾泻得到处都是,流于空气中,散开。不过一点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