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算卦
我瞧着阿南,这个在我跟前儿长大的姑娘,这个从不轻易开口、恬静寡言的姑娘。我笑笑,并不接她的话,而是喝了口茶,淡淡道:“阿南,你在这乾坤殿十二年了吧?”
“回太后,到今年八月,就满十二年了。”
“你可知道,哀家为何接你来身边教养?”
她想了想,认真道:“叔祖父说,是因为祖父与您是禹杭旧识。”
窗户是开着的。风吹着院中的红梅。有几片花瓣被风裹挟着,吹进了屋子,落在地上。我笑道:“你叔祖父话没有说全。很多年前,你的祖父邹付,曾救哀家一命。可不承想,当哀家找寻到他时,他已驾鹤西去。哀家此生无福报恩了。”阿南低头:“此乃机缘巧合。并非祖父有功,而是太后您福泽深厚。”
我瞧着她,以家常口吻道:“哀家10岁之时,你祖父替哀家卜了一卦,十二年前,南巡之时,你叔祖父也替哀家卜了一卦。邹家祖传相面卜卦之事。哀家看你头上插着卦签,大约也通于此道。哀家也请你卜一卦吧?”
这是我第一次让她卜卦。虽然她从未说过她会,邹伏也没有说过,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仅通于此道,且不逊邹伏。
她忙跪地道:“太后抬举了,阿南不敢。阿南戴此卦签,只因是父亲生前留下之物,孤女的一点念想。阿南年幼憨愚,怎敢替太后卜卦?太后可传召叔祖父……”
“哀家所惑的事,只想让你卜。”我虽语气从始至终和软,但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她咬了咬唇:“既如此,阿南便试试。请太后饶恕阿南浅薄鲁钝。”我道:“哀家不怪你。你也莫紧张,就当是家常说话便可。”
“太后所惑何事?”
“圣上的婚事。”
她听了我的话,愣了一下,伸手从头上拔下卦签来。卦签拿掉之后,她的头发披散开来。她闭上眼,那张清丽的脸,在窗外雪色、月色的照映下,光洁而神秘。
她口中念叨着什么,卦签落在地上。良久,她睁开眼,从地上捡起卦签,缓缓开口道:“回太后,阿南算出了作配圣上的中宫之选。”
我拿着茶盏的手停顿了片刻:“哦?说说看,是谁?”
“红梅做伴,人间清欢,亥卯一对,佳偶天成。”
我一愣。又瞧了瞧阿南的脸。她面色无波,仿佛方才说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书中词句,而非如此重要的大事。
红梅,亥卯,灏儿的属相是猪,猪为亥,清欢的属相是兔,兔为卯。看来,阿南的意思是,清欢,会是灏儿的中宫。
我唤云归:“茶凉了。”云归答应着,拎着一壶沸水走进来。沸水入了茶盏,冲泡过几次的茶叶绵软起来,不再浮浮沉沉,而是静静地卧在水底。我笑着跟阿南说:“卜得准,日后哀家赏你;卜得不准,哀家也不怪你。”
“阿南不讨太后的赏,只想让太后愉悦安康。”她顿了顿,柔声道:“太后,今天圣上说那番话,您别往心里去。阿南想着,圣上只是听了内廷监管事的那番话,顺嘴便提了一句,并非是急着让您还政的意思。圣上跟您是母子,说话不防头也是有的。”
我摆摆手:“自个儿的孩子,哀家介意什么?”
外头鸡人报时,二更了。我说道:“对了,你那会子说有法子促成烯儿的姻缘,说来听听。”“回太后,阿南今晚突然想到此事,便赶忙来告诉太后,或可让太后舒心一二。”她恭敬道:“从年关南境国主上京以来,住在司月楼,每隔几日便请冀公主前去赏乐作画。宫中人都说,南境国主钦慕冀公主。昨日,冀公主脚下踩了空,险些从司乐楼的听音阁上掉下去,南境国主舍命护之。阿南想着,倒不如太后拟道旨,让冀公主尚南境国主……”
在一旁的云归听到这里,打断道:“阿南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冀公主乃太后亲生,心坎儿上的人,圣朝最尊贵的嫡公主,怎可让她远嫁荒蛮之地?慢说圣朝素来无有与蛮夷和亲的旧例,便是有,也轮不到冀公主前去!”
太祖爷好兵武之事,开朝之时,曾向天下百姓告知:不向蛮夷和亲,不向异邦纳贡。纵观浩瀚史书,历朝历代,外交似此刚硬者无几。
但听阿南这么说,我并不急,反倒嗔怪云归道:“阿南不是信口开河的孩子,听她把话说完。”
得到我的允准,阿南继续道:“阿南认为,张公子并非对冀公主无意,只是身处山中不见山。他欣赏二公主。二公主这些年越是避着他,他就越是以为自己爱恋二公主,越发放不下。时间长了,这三人便是死结。眼下,是解开这死结的好时机。”
我思忖着她的话,的确不无道理。其实,张浔与炘儿交集尚浅,倒是和烯儿,常常一处玩耍。有时候,烯儿将张浔唤去尚书房,吩咐他画风筝,他画几个时辰,烯儿便坐在旁边几个时辰。水墨丹青,两两相顾,杳然如在画里。
我偶有一次路过,观此情景,甚有岁月静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