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将灯往里挪了挪,我持一本书卷,开始夜读。临睡前读会儿书,是我多年没变的习惯。
庭外间或有簌簌的雪声。忽听宫人道:“陆将军来了。”
我披了件衣服起身,明宇已走进来。我问道:“明宇,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到乾坤殿来?是出了什么事吗?”他脸上本带着怒气,见了我,又平复下来:“姐姐,扰了你歇息了。今日圣上确实有些过分了。”“灏儿怎么了?”我心里有些打鼓。
灏儿这些年跟明宇不亲近,我是知道的。大面儿上还是过得去的。朝廷上当着外臣的面,也颇尊重,称明宇为:舅父明公。灏儿心里明白,如今圣朝军政如此安稳,明宇居功甚伟。
明宇道:“今日,我与玉门关外还朝的几位将领宴饮,圣上突然驾临,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以袍泽之义徇私,什么朋党,什么武将只知陆将军而不知朝廷。一顶顶的大帽子扣下来,让我在那些老部下面前,颜面何存?”
“你是体恤我辛苦,方才代替我为各地回京述职的武将设宴。不想灏儿竟误会了。”我叹道。明宇扬眉:“以往年年如此,圣上都没有误会,怎么今年就说出这样的话了?”
我招招手,唤云归端盏醒酒茶来。
我沉吟片刻,委婉道:“明宇,如今灏儿大了,不同以往了。姐姐与你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但灏儿他是不能理解这种情谊的。往后,还是需留意些。譬如,你漏夜前往乾坤殿的内室,咱们之间,不用尊称,以‘你我’呼之,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不妥。”
明宇的眸子黯淡下来。良久,他拱手道:“是,太后,臣知道了。”
我看着他眼角的委屈,伸出手来,替他掸了掸身上的雪。
“明宇,你莫多心。姐姐待你,始终不会变。但谨慎些,总归没错。”
“姐姐,你从前被丈夫猜忌,如今又被儿子猜忌,你何苦……”
我连忙打断他。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是灏儿走了进来,阿南跟在他身后。阿南始终低着头。但灏儿倒时时扭头看看她,好像是阿南催促他来此处似的。灏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日孤吃多了酒,舅父莫怪,母后莫怪。”
我推了推明宇。他趁势下了台阶:“圣上言重了,臣惶恐。”我笑笑:“灏儿,正月里头,天寒地冻的,切莫贪杯,伤身。”
“谨遵母后教诲。”
明宇见状,跪了安,便退下了。
灏儿和阿南亦准备离去,我唤阿南留下。烛光下,她不施粉黛,眉眼素净,头上十几年如一日插着卦签。我淡淡道:“是你劝灏儿过来的吧?”
她与灏儿同岁,又同在乾坤殿长大,一向很是说得来。听了我的话,她并不点头承认,也不摇头否认,只笑道:“圣上与太后母子连心,圣上是知道体恤太后的。”
我瞧着她:“圣上倒挺听你的话。”“圣上不是听阿南的话,圣上是明事理。”她恭敬道。无论何时,这孩子说话始终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阿南,白日里听云归说,你是不是明日要去叔爷爷家?”
“是。”
“迟一日再去吧。明日刚好沈大人一家进宫来。哀家记得你平日跟清欢最是交好。”
她抬起头,欢喜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