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一起在御花园里走走。春天的时候,杏花落在肩头;夏天的时候,听蝉在枝头鸣唱;秋天的时候,梧桐在风中飞舞;冬天的时候,雪花纷纷扬扬。
每月的初一、十五,是宫里的宫人内侍可以出宫的日子。明宇会偷偷带着我一起溜出宫,做平民打扮,吃寻常的吃食,看杂耍人卖艺,感受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
朝政、军政上,他一直为我保驾护航。多年的历练,他已手握重权,办事越发老辣,成了朝政、军政第一要人。就连朝中的一品、封疆大吏、藩王等,也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明公。
我曾问:“明宇,你已经是朝堂上权力最大的人了,可你似乎总隐隐面有愁容,你还想得到什么呢?”他背对着我,长久沉默。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是笑着的。他说:“姐姐,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了,我已经得到了世间最好的了。”
呵,什么是最好的呢?
有一年,我的生辰宴上,他吃醉了酒,离了席,坐在御湖边。我轻轻走过去,他以为没人,他对着水面喃喃道:“这一生,我想得到的,从未得到。”
他年逾三十,不娶妻,孤身一人。偌大的将军府,没有女主人。我似乎明白他最想得到的是什么。可念头刚一袭上来,我便深深觉得,那是错的,赶紧像熄灭微弱火光一样,碾灭那个念头。
我是圣朝的太后,我的儿子是君上,他还那么小,不能亲政,我就像一个代夫家管家的主妇,我肩有重任,且这重任关乎天下、关乎社稷、关乎众生,我怎能离开?若我不在,会涌起多少有歹念的人?这九州会乱成什么样子?天下又有几人称孤、几人称王?世俗不允许我这么做,责任更不允许我这么做。
站在高处久了,我一直以来,都活得太清醒。我假装没有听到明宇的自言自语,转身离开了。
红凤凰年年都会和菜头一起到上京看我,带来许多岛上的瓜果和她下海捕捞的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灏儿非常喜欢她,也喜欢她带来的东西。每次都将姨娘来京的日子当作喜庆的节日。他煞费苦心,给红凤凰一个封号“南国夫人”,每年命人送许多珠宝去岛上。红凤凰笑着摸摸他的脸:“我毛头是个仁义孩子。”
她这些年也没闲着,据菜头说,红衣派似乎发展得越来越好,火族越来越壮大。
“二小姐是个要强的人。”菜头说。自从菜头知道红凤凰便是水月后,对她就跟当初对我一样忠心耿耿。他们似乎走动得颇频繁。从红凤凰口中,我了解到菜头的另一面,我所不熟悉的另一面。
“菜头阿哥是大英雄,江湖之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行踪神秘,劫富济贫,怜老惜弱,施恩不图报,朋友遍天下。好多人都很崇拜他。菜头阿哥是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她兴致勃勃地说着。转而,她突然问我:“姐姐,南飞是谁?”
我心中那种隐隐的预感,越发强烈。“南飞,是从前姐姐身边的掌事宫女,姐姐的知心人。”
“她现在哪里?菜头阿哥说,他欠她一份情。”她低着头。
“南飞,她已经故去了。”
红凤凰复又抬起头来,看着我:“姐姐,南飞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子。”
红凤凰便不吭声了。
顺康六年,张浔中了状元。跨马游街。顺康八年,张浔做了鸿胪寺卿。顺康九年,做了按察使司。一路累迁,甚是通畅。
孩子们慢慢地大了。烯儿、炘儿、灏儿,还有养在乾坤殿的小阿南。
眨眼间,十二年过去了。
礼乐声起,顺康十三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