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迷案
听到这里,云归看着那妇人的面色,颇为嫌恶。“照你这么说,平宁伯夫人倒算是天底下至好脾气的人了,你几次三番去敲诈,她竟没有找人教训教训你,还要每年给你送钱。你这话漏洞百出。我警告你,别耍花招!”
妇人讨好地笑笑:“好姑娘,我哪敢耍花招。我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瞧着外头那么些兵爷,好大的阵仗,这屋里堆金砌银的,想来你们定是贵人。比平宁伯府还要尊贵许多。您且听我细说——”
“起初,我也怕得很,那可是高门大宅,有权有势的人,拔根汗毛比我们庄户人的腰杆还粗哩。后来经打听我才知道,敖府中还有个卿夫人,跟大夫人是死对头,卿夫人总想拿大夫人的错呢。所以大夫人特别谨慎。我们同乡有不少在上京做小买卖的,游街串巷,见到的人杂得很。她兴许是怕我把这事儿传扬出去,传到卿夫人耳朵里,留下把柄。我跟那管家说得很清楚,我不想掺和她们官宅里那些事,我就想要钱,只要给我钱,做甚都行。”
妇人边说着,边东张西望。瞧见雕梁上裹的金箔、厅中摆的汉玉白菜,口中皆发出“啧啧”的声响。这妇人的贪财是刻入骨子里的。
我轻咳了一声。她继续说着:“平宁伯府在江南置有宅院,但我从来不去,都是那管家把银子直接送到我手上的。从去年开始,似乎来得勤了些。我也不懂,也不多嘴问。反正只要钱到手,别的也跟我没关系。说实在的,我本来不觉得奇怪,从去年开始,觉得奇怪了……”
“从去年开始,怎么了?”云归问。“先是来了一群人,一出手就是一箱金锭子,叫我指认一个黑而瘦的女孩儿是我的养女,还让那女孩儿在我家里住了一阵子,说是等一个黑衣男人来。那群人无意中看到我女儿戴的耳环,两眼发光,允诺再出一箱金锭子,让我把这副耳环也交给黑衣男人。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后来,黑衣男人果然来了,盘问了一大堆,然后把那个女孩儿带走了,把耳环也带走了。我心底纳闷呢,我养过的那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怎么这么些人都来寻呢?那既然如此重要,为甚当时要扔了呢。”她挠了挠头。
她说的,跟假水月出现在我身边的情况甚是吻合。她收了常灵则的钱,将假水月养在家中,直到沈昼过来,把假水月带到京中。这条线甚是缜密。耳环是锦上添花的“铁证”,所以当初我们都被蒙混过去。我纵是发现那西境女子再多的不对劲,可瞧着那昔日水府旧物,也将猜疑咽到了肚子里。
“平宁伯府的管家有没有跟你说,那女孩被买走后的境况?”
妇人摊摊手:“没有,他嘴紧得很,什么话也不说。再说了,我卖都卖了,问这做什么?她在那豪富人家,肯定是过得极好。”我瞧着她,问道:“你养了她九年,就没有一丝丝的感情吗?”
她不敢看我的眼睛,用手揉搓着衣裳。
“大丫头是不错,但那年确实是荒年,庄户人家日子不好过。且,您也知道,开始抱养她,是因为我生不出孩子。可后来我自个儿生了孩子。我有亲生的了,留着养的干甚?我们乡下有句话说得好,隔着肚皮不识货,谁能保证她以后待我好?我一开始就想卖了她发点小财,后来的那许多意外之财,是我没想到的……我哪儿能知道,一个野丫头,能换来那么些钱财……”钱财钱财。她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说来说去就是钱财。
“金锭子、耳环、黑衣男子的事,平宁伯夫人知不知道?”我问道。妇人还未来得及回答,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沈昼和如雪回来了。
听了这一番供词,知道水月有可能跟平宁伯府扯上关系,知道如雪很有可能就是水月,我此刻看如雪的眼神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我曾经想了很多次,水月是死是活,现在究竟在何方,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她有可能会在我身边,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云归察觉到我的心绪涌动,默默地给我递了盏热茶。我看着如雪,半晌,说了三个字:“回来了?”如雪道:“嗯。”沈昼禀道:“如雪说刚刚马车进了禹杭,一路上她都觉得熟悉,特别是城门楼进来约莫五里处的一排老槐树后的屋子。所以,她忍不住去看了看。”
地上的妇人看到了沈昼,畏畏缩缩地想躲。她骗了沈昼,怕沈昼找她麻烦。我指着那妇人问如雪:“如雪,你可识得她?”如雪茫然地看着那妇人,摇摇头。
我继续问道:“一点也不觉得熟悉么?”如雪再次摇摇头。沈昼听我反复如此问,亦觉得奇怪。他跟这妇人打过交道,自然知道她就是水月曾经的养母。云归小声地提醒我:“绣梅说了,当初,到了上京,那管家给孩子喂过药……”
我问那妇人:“你看看她,眼熟吗?”孩童的记忆易被阻断,可大人不是。绣梅抚养过水月九年,九年的朝夕相处,一定会留有印象。纵便是女大十八变,样貌有所改,但多多少少会带些小时候的影子。
那妇人看着如雪,同样摇了摇头。云归厉声道:“此等大事,马虎不得!你看清楚些!”妇人慌不迭点头,又将如雪上上下下地细细看了一遍:“她不是大丫头……”想想,又跟我说:“我想凑近些,看看她的眼角。”我朝如雪挥挥手:“你过来,让她近一些看看。”
如雪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我的吩咐,走到妇人近旁。妇人凝神看了许久。这每一霎,对于我,都是熬煎。我似乎是一个被时光缚住手脚的人,等着她的宣判。半晌,她对我说:“她不是大丫头。”口气比方才坚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