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就像一扇门,离我很近,却罩着云雾。
平宁伯夫人有没有可能向江湖术士讨了“催子药”?
这种药,很久以前,我曾依稀听菜头讲过。虽能强行扭转身体肌理,快速催使妇人有孕,却极伤母体,婴孩亦很难保全。
平宁伯夫人定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她再生不出孩子,正室的位置很可能就不保了。我想起如雪从前不经意说过“母亲身体不好,对我们兄妹俩很是依赖……”
平宁伯夫人有可能以“催子”手法,真真切切地妊娠,产下一子一女,落地不久就都夭折了。平宁伯夫人假意借术士之口,送孩子去娘家亲戚处“寄养”,实则暗中找年纪相仿的孩子调包。
她将此事大肆宣扬,才有了离京之际,如雪的那句“京中权贵之家皆知”。大伙儿都知道此事,且都知道敖府中卿夫人轻狂恃宠,所以,敖大人接孩子回府、疼爱孩子是顺理成章的事。否则,他便会受权贵圈子的谴责,成为“弃妻弃子”之人。
平宁伯夫人有了“儿子”,最初抱养“女儿”,可能只是以慰寂寥或巩固地位。但后来,卿夫人的女儿嫁进了王府,做了王妃。平宁伯夫人就有了别的心思,想让女儿嫁个得势的王爷,风头压过卿夫人。
她跟卿夫人比了一辈子,什么都不想输给她。于是,她对如雪寄予很高的厚望,不愿让她做沈昼的填房,百般阻拦。如此一想,似乎很多问题都说得通了。但目前,我还有一处不解的是,平宁伯夫人到底知不知道她无意中抱养的养女是我的胞妹?
“涟清苑”的窗开着。禹杭的风总是那么灵巧,能将声音吹得很远很远。我坐在椅子上,听到远房模模糊糊传来画舫歌女的声音。她们在唱一首凄婉的小曲。
“南有嘉木北方栽,此身移来恨不知,小阿妹,转回头,天涯路远你归不归……”
我摆摆手,示意云归将那女孩子绑起来,嘴巴塞上。
我走出来,冷冷地看着绣梅。这个贪婪的妇人。
“你的女儿已经招了。平宁伯夫人这些年没少给你补贴银两吧?为的,就是堵上你们的嘴。可我愿出十倍于平宁伯府的钱,撬开你的嘴,只要你乖,肯配合。”我冷笑着。那个“乖”字在唇齿间被咬得稀碎。
绣梅是个有心计的妇人,见事已至此,倒从容了。明宇撕开她嘴上的布。她深深喘了口气,说道:“我没有想到,无意中收养的女儿,竟会带来这么多事。我原先只觉得是段府哪个丫鬟的私生女,不被大夫人所容。后来,我卖了那丫头,意外得到很多富贵,享了很多年福。可老话儿说得好,有多少富贵,便有多少灾祸。到我有灾祸的时候了……您虽说给我钱,可我不傻,瞧您这神情,那丫头定是您心上的要紧人,我卖了她,您不会放过我的。”
“你倒坦然。”
“您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当年是谁从你家中买走女孩的?”
“一个管家。穿得很气派,马车也很气派。他跟我说,姑娘长得不俊,不要,身子有毛病的,不要。有疤有痕的,不要。呆的笨的,不要。反正,要求很多。他那马车上似乎还有个小女孩儿,年纪也是八九岁下。我问他,买那么多小女孩儿做什么。他说,怕夫人不中意,多买两个回去,让夫人挑选。我问,夫人是买丫头还是买童养媳,这么挑剔?还有,为什么一定要八九岁的?他笑笑,不回答。管家见了我家大丫头,很满意,说身量高,他家夫人身量就高……”她回忆着。
“大丫头”,这约莫是她给养女取的名字。时至今日,她提起“大丫头”,竟如此坦然,没有丝毫愧疚。
“那天,大丫头一直哭,哭个不停,用手扒住门框,她说,娘,别让我走,我能干活,什么活都能干,我不跟妹妹抢吃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她从小在我家养大,还以为自个儿是我亲生的呢。我说,你快走吧,去过好日子,你不是我生的,横竖在哪儿养都是养。她死活不肯上马车。管家费了好大的周折,才将她带走……”
她说口干,让云归给她倒了杯水,她喝了口水,继续说着。“过了两年,卖大丫头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我便用余下的钱跟同乡到上京做点小买卖。在京城中,我竟然又看到了那个管家。我假意说,我后悔卖女儿了,要把大丫头赎回来……”说到这里,她似乎很为自己的“聪慧”而自得。
“他不想跟我厮缠,就扔了一包银子过来。我尝到了甜头,知道他们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就屡次上门找那个管家。几次三番后,他找到我,说,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回江南乡下,他们年年给我送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