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楼上,挂着两个大大的字:禹杭。这两个字出自前朝文人之手,字体俊逸洒脱。
突然,听得礼炮之声响起,城门楼打开。马车进入城门。一个红衣官员,高喊一声:“跪——”
云归掀开车帘,我抱着灏儿走出去。方见街道两旁跪满了黑压压的百姓,禹杭知府和几名当地的要人跪在前方,沈昼不知何时已来到了马车旁边。礼炮声中,震耳欲聋地山呼:“圣上万岁,太后万岁。”
我皱眉,这个禹杭知府,该死得很,明明是“太后千岁”,怎能以万岁呼之?如此,与圣上并驾齐驱,不合规制。这人定是思量着现时是我主政,且又道听途说以为我是个爱弄权的人,以为这样喊,我便欢喜。
我想了想,扫了一眼众人:“大家请起。”百姓们纷纷谢恩起身。我以家常语气笑道:“若得人间顺遂事,何必千秋万岁名?哀家只望福寿一生,却不盼千秋万岁。大家莫呼万岁,呼安康即可。”
人群中笑了起来,方才那紧绷的气氛,轻松了不少。片刻,众人复又高喊着:“圣上万岁,太后安康。”
接着,我把目光落到那几个官员身上:“哀家让沈大人传过旨,勿要太大的动静,不要惊扰百姓,你们偏不听,这一番动静,是要置圣上与哀家于何地?回头,金銮殿上,言官们上谏,说南巡扰民,你们,可是罪魁。”那几人忙跪下叩首:“太后饶恕,臣等知错了。”
我叹道:“禹杭乃哀家故乡。哀家居于上京,时时想念,想念禹杭水土,想念一方父老。自哀家掌政之日起,便对禹杭颇为眷顾。新朝伊始,更是连免三季田赋。此次南巡,一来因为哀家的思乡之情,二来也是为了体察民情。你们呀,身为禹杭父母官,怎生不明哀家之意,行此浮夸之举呢?”
“臣等知道了,臣等愧痛难当……”
“便都罚俸三年吧。”
“谢太后,太后圣明。”官员们齐声道。
街边的百姓们目睹此举,皆称赞有声。马车徐徐从城中过,驶向西湖行宫。官员们尾随在后。
过了一会子,在马车上,明宇悄悄跟我说:“姐姐,你瞧,那里是从前你常常带我去的豆腐摊,麻婶儿年纪都那样大了,还在出摊,身子骨可真硬朗。”掀开帘,果见一个熟悉的妇人坐在街头。
马车到了西湖行宫。这里早已戍卫森严,停了车,众人齐刷刷地行礼。我望着这西湖行宫,感慨万千。
大章二十七年的秋天,我便是被成筠河带到此处,从此一脚踏入宫廷的门。
西湖行宫的木芙蓉还未开,打着羞涩的花苞。众人安置好,我突然发现如雪消失了。云归道:“敖大人一向是个极妥当的人,怎么一到此处,便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摇摇头:“不会是有什么危险。你有没有发现,这一路她都默默无语,似乎是在想心事。”我唤沈昼道:“沈卿,你去瞧瞧。”“嗯。”沈昼也颇焦急,连忙飞身出门。
我站在行宫的荷池处,云归斟了一盏径山茶递上来,我喝了口茶,看着池中水,隔着十几年的岁月悠悠,想着从前那个初到行宫的少女。
禹杭的官员们禀着当地的农桑之事,我细细地听着。禀完,我挥手,示意他们告退。末了,我唤道:“城中有一名姓段的商贾,传他来行宫回话。”禹杭知府面有不解,又有一丝惧色,但还是恭恭敬敬道:“遵旨。”
普天下多半官员与富商勾结,他见我传唤商贾,约莫是以为我想追究贪腐之事。其实,我是想探听赵志常口中的线索。他将女婴卖给了段家。那我,就来一步一步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