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抢人
如雪道:“夫人,我也跟着您一起去。”我摇头道:“别,你心系此事,难免急躁,若坏了事,反倒不宜。我与陆将军去便好。”
云归伺候我换了一身行动轻便的衣裳。那回话的玄衣郎给我们带路,我和明宇便漏夜出发了。我们乘一艘小船,在海上漂了许久,见到光亮。
“夫人,将军,咱们到了!”带路的玄衣郎说。“你在这儿守着船就行。”“是。”我和明宇下船,上了岛。
现在正值七月,岛上却没有丝毫的热气,清凉无比。树木又高又粗,花朵开得如碗口大小,肥硕艳丽。走着走着,竟看到野物蹦来蹦去,毫不避人。岛上的屋子一排一排的,皆为竹楼。家家户户的门前系着一根红色的绸带。竹楼的下层放些干柴、米粮。上层住人,亮着灯,窗口依稀有人影。
寨子前有一块空旷的地方,当中燃着火堆。那火堆旁有几个穿着短衫、系着红腰带的男子在看守。仿佛那火一时都不能熄似的。火堆旁有一根木头做的粗柱子,柱子上端用象形字写着“火”。
明宇道:“这红衣岛似乎对火很推崇,莫非他们这个民族叫火族?”复又笑道:“红色,便是火的颜色。”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我喃喃道。明宇说:“姐姐觉得这里堪比桃花源?”我点头。说话间,巡逻的人发现了我们,手持大刀,大喝一声:“何人闯入红衣岛?”
明宇将我掩在身后,拔出腰间的兵刃。我轻轻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动手。我走上前去,浅浅施了个礼,道:“各位小哥,我乃妇道人家,不懂许多规矩,还望莫要怪罪。我深夜上岛,是为寻夫,还请通报一声你们的当家,把丈夫归还于我。”
那持刀的几个男子面面相觑,一脸的莫名。其中一人喝道:“你的丈夫怎么会在我们岛上?!”
我笑道:“我丈夫昨日奉命到红衣岛办差,迟迟不还,想来是留在岛上了。小哥,容我说说我丈夫的容貌,你们想想,或见到过也未可知。我丈夫他身高七尺,一身黑衣,眼若飞鹰,武功高强,惜字如金。”
问话的那人听了,小声与身旁的人念叨着:“仿佛就是昨夜帮主选中的夫君哪。”他迟疑了一下,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回禀帮主。”我颔首:“多谢。”
一盏茶的工夫,那人回来了:“我们帮主请你进去!”几番曲曲折折,他带我来到寨子当中的一处所在。这座竹楼与别处不同,高而大,门前森森的兽骨码成行。我走了进去,见一妙龄红衣女子坐在当中。
她坐的那把椅子甚是奇怪,像是兽骨,又像是鱼骨。可若果真是鱼骨,那鱼便大得骇人了。椅子上铺的一层皮,坚挺而发亮,像是深海之鱼的鱼鳞,可又似鸟的羽毛。太奇特了。我依稀记得《山海经·北山经》中有过这样的记载:嚻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其中多鳛鳛之鱼,其状如鹊而十翼,鳞皆在羽端,可以御火。食之不瘅。
难道传说中的身上长着鸟翅膀的鱼“鳛鳛鱼”真的存在吗?
那少女盯着我,上下打量。我也顺着她的目光回视她。她左脸上的那道疤从左眼下面开始,顺延到左腮,通红通红的,与她整个人融为一体。这道疤于她而言,并非毁其容貌,反倒给她增色不少。显得她的脸妖冶生动,令人见之不忘。她的眼睛大而寒,似一口冰潭,散发着幽幽的凉气,然而这双眼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是你的夫君?”她开口问道。我不动声色地颔首:“是。”她起身,手上拿着一根鱼筋似的藤条,走近我:“可他接了我花嫁大庆上的羊头。我们火族女子,满17岁便择婿花嫁,谁打落羊头,接住了,便是天神选的夫君。天神的旨意,违拗不得。”
明宇竟猜得没错。他们果然叫“火族”。
我缓缓道:“不慎闯入,是夫君冲撞了当家的,我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夫君非火族中人,这个规矩想来对他是不作数的。另则,他早已成家,家中儿女成群,若果真留在这岛上,我们岂非成了孤儿寡母?我们圆满夫妻,情深似海,当家的您又怎忍拆散?天下的好男儿甚多,而我的夫君、孩子的父亲,却只得这一人。”
“孤儿寡母”这四个字令她面色柔和下来。我阅人无数,看这女子,倒是个心地良善之人。看情态,她似有意允我。
她一挥手:“带上来!”须臾,见几名男子押着沈昼走出来。沈昼的手脚之上皆缚了厚厚一层的红绸带。
沈昼见了我,很是惊诧,脱口而出,唤了一句:“夫人——”我生恐他继续说什么别的话,暴露了我们的关系,连忙接口道:“相公,你一夜未归,为妻好等。”
他脸上似有风雪刮过,愣住半晌。随之,像是明白了我的用意,没有开口,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字。
我道:“相公,你打扰了红帮主的花嫁大庆,赶紧给她赔个不是。日后,咱们拿十个、百个羊头送与红帮主。望红帮主海涵。”沈昼习惯了听从我的吩咐,下意识地低头,道了声:“是。”
红凤凰细细看了看沈昼,又看了看我,揣摩着我们的神色。她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又回到椅子上坐下。她轻轻一笑,向沈昼说道:“你,抱一下你的妻子。”
“什么?”沈昼眉头紧锁。
红凤凰提出这样怪异的要求,无非是试探我们的反应,看看我们究竟是不是真的夫妻。我暗暗朝沈昼递了个眼色。站在沈昼身后的几个人松开了沈昼的手,只余脚还缚着。沈昼艰难地走向我,伸出手,抱了抱我。
偌多年来,沈昼习惯了以“仰视”的姿态看我。我是太后,是“主”。他是玄离阁阁主,是“臣”。不管对于我的任何吩咐,他永远只有一个字,“是”。死生之际,风雨同舟,他从来没有煽情的字眼,只有那浅浅的一声“是”。这一抱,抱得别别扭扭。
我与他,明明隔得很近,却又似乎隔得很远。他身上的每一丝气息都充斥着两个字:僭越。
沈昼多年不娶,他并非恋色之人,他并不惯于跟女子的这种亲近。特别是我。
红凤凰敏感地看着这一切,笑起来。她大声问道:“你们一起回答,什么时候成的亲?”
我想了想,说:“大章二十七年。”沈昼也跟着我说:“嗯,大章二十七年。”
红凤凰道:“方才这位大嫂说你们圆满夫妻,情深似海,怎么?成亲的日子都记不清楚吗?”她站起身来,手中的藤条在地上抽了几下,怒道:“你们别演了!都说汉人诡计多端,果然是真的!我虽没有成婚,但寨子里的夫妻我见过不下百余对。你们根本不像是成婚十余年的夫妻!你们脸上的神色,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说明这一点。”
她冷笑起来:“你们当我傻吗?我红凤凰17岁掌管红衣派,在江湖之中,与各色人等周旋,带领族人出海,风里浪里,坎坷无数,若没有几分本事,早就葬身鱼腹了!”她不是一个天真的少女。她有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老辣。她是火族的首领,亦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帮派之帮主。她下令道:“绑起来!”
明宇拔出剑来,眨眼间斩断了沈昼手脚上的红绸。看样子,他们俩是打算在这红衣岛大打出手了。场面霎时混乱起来。我心内焦急,我并不想将这件事闹大。不想伤人,亦不想自损。
这时,一声又一声的鸟叫传来。大黑,是大黑。
“破天狼的人来了。”红凤凰说道。红凤凰似认得大黑。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来无恙。”
在这个特殊的情形下,多年不露面的菜头,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