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做戏
明宇递给我一身儿青衫男装。衣服有些大,穿在身上,平添几分飘逸的味道。
云归道:“夫人现在像个士子。”明宇瞧着我,打趣道:“对,士子,还是气度不凡的士子,姐姐若是上考场,怎么着也得考个进士,入翰林。”我笑:“别胡说,云归,你待会儿跟我们一起去衙门,咱们在那艾大人面前,做场戏。”
云归懵道:“做戏?”我点头,细细讲与他们听。
晌午时分,我们刚到府衙门口的时候,见一顶软轿从街口抬进来。那轿前站着两排衙役,轿顶上一颗硕大的珍珠,发出淡淡的光泽。轿子上悬着的两个灯笼,写着大大的“艾”字。
轿子所经之处,衙役开道,百姓无人敢靠前。好大的气派。想来定是那郡守艾津了。看轿子来的方向,约莫是从齐州府回来的。皇家马车不见人,不宴饮,他想拍马露脸也不成,只得怏怏败兴而归。
轿子停在了衙门口,我敲起鸣冤鼓,大声喊着:“冤枉,冤枉啊——”衙役听见鼓声,过来驱赶道:“去去去,乱喊什么!”我手持竹扇,恭敬道:“官爷,这话小生却是听不明白了。我有冤情,到衙门喊冤,怎么能叫乱喊呢?难道小生不到衙门喊,去菜市口喊吗?”衙役不耐烦道:“现在不是我们大人的办公时间!你且过几日再来!”
“请问,是过几日呢?”
衙役生气了,将刀柄对着我:“你这读书人好难缠!问东问西的!没见我们大人刚从外头回来?忙着呢!速速离开!否则对你就不客气了!”
一旁的明宇气得握紧双拳,此刻若不是我在这里,想必明宇要打得这个衙役满地找牙了。
我提高声音,大声喊道:“小生有一宝物想献给大人,不知是否能入大人的眼——”轿子里的人听到了,唤衙役道:“赵三,你且让他献上来再说。”衙役谄媚道:“是,大人。”
我将一个小小的锦盒递过去,衙役颠颠儿地送到轿中人手上。轿中人看了一会子,下了轿,笑眯眯地看着我:“书生,你有何冤情要诉啊?”
我看着他,这位艾大人五短身材,脑袋长得硕大,如同一个圆圆的水桶上放着一个大瓜。他穿着紫色的官服,脸上油腻腻的,似乎下一刻就有油水从他脸上淌下来。就算沈昼未曾向我禀过艾津非读书入仕,我也能猜测出来。这张脸上哪里有一丝文墨气息呢?有的只是沉溺于声色犬马的颓靡和山高水深的欲望。他对我稍许温和,不过是因为我刚刚递上去的那个锦盒。盒子里装的是一块翡翠,价值不菲。记得内廷监送到乾坤殿的时候说了,是西境进贡的上品。
我面带讨好拱手道:“大人,小生冤情似海,容小生进衙门大堂慢慢禀告。若小生得以申冤,愿倾尽家财,报答大人。”艾津背着手,懒懒地扫了一眼和我一起来的明宇和云归,又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埃,拖着长腔道:“赵三,那就开堂吧。”
老爷发了话,那个叫赵三的人喊道:“升堂——”
众人进得堂来。衙役们分站两边,虎虎生威。
艾津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由于身短,远看去,身子都被桌案淹没,只余一个西瓜状的大头,甚是滑稽。艾津一拍惊堂木:“原告,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何冤情,如实道来!”
我忙道:“小人姓陆名兴,祖籍禹杭,长乐八年,举家迁来不夜郡。小人有一未婚妻云娘——”我指着云归,继续道:“云娘乃我府中老管家之女,老管家生前曾允诺,要把她许配给我。当时说好,让厨娘蔡嫂做媒人,等年末就把此事办了。谁知,老管家死后,云娘就不认账了,她,她,她竟要嫁给这外地来的富商陆明!”我看着艾津道:“青天大老爷,望您明察。”
“哦?富商?”艾津看着明宇,意味深长道:“被告陆明,你可有话要讲?”他那肥硕的手指敲击着桌案,显然在等待着什么。明宇佯装不明,只道:“什么允诺?他是满嘴胡吣!无凭无据,拿什么证明云娘是他的未婚妻?云娘并非奴籍,是自由身,愿嫁谁就嫁谁!我与云娘两情相悦,陆兴才是想夺人之妻!”
艾津见明宇并无“上贡”之意,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说道:“事情,本官都已明白了。老管家生前允诺,此乃父母之命,厨娘蔡嫂做媒,此乃媒妁之言。这云娘清清楚楚,乃是陆兴的妻子!”
明宇道:“大人,你断案就是这般草率吗?”艾津又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放肆!所谓断案断案,有决有断,你这刁民,难道是对本官的决断不服?”
艾津唤道:“文书,把状子写好——”文书忙道:“是。”
我面作喜悦状:“谢大人,谢大人。”艾津挥手道:“不必。本官为民办案,职责所在。你——”他瞧了瞧我,咂摸着嘴:“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就好。”他指的当然是“倾尽家财为谢”之语。我忙道:“是是是,记得记得,小人明白。”
一炷香的时间,文书写好了状子,衙役们强行按着明宇的手画了押。明宇此刻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商,当然不会还手。
艾津命衙役将状子递到我手上:“陆兴,你可满意?”
“满意。”
“慢着——”明宇喊道,“大人,小民有一言,想单独对大人讲。”“什么话?”艾津不耐烦道。明宇道:“大人给小民半刻的时间足矣。”
艾津想了想,点头,命人将明宇押到屏风后头。
我不动声色地将刚才那张状纸塞入怀内。按照我们的计划,明宇在屏风后会拿出数千两银票的“巨额贿金”。那艾津自然是喜不自胜。果然,从屏风走出来那一霎,大堂的风向就变了。押着明宇的衙役也松了手。
艾津一拍惊堂木,厉声说道:“大胆的陆兴,你敢欺瞒本官!”我忙哀求道:“大人,您刚刚不是已经断了案吗?”艾津冷哼一声:“本官险些被你蒙蔽!刚刚,商人陆明已向本官提交了证据,证明你在撒谎!你与云娘从未有过婚姻之诺!”
“敢问大人,是何证据?”
“证据是……”他似乎在思索着,片刻,反问道:“本官断案还需向你交代吗?”明宇提醒道:“大人,证据是云娘本人证实陆兴在撒谎,她父亲生前从未说过将她许人之言。”艾津道:“对,云娘,你自己说说!”云归哭泣道:“大人,民女的父亲确不曾将民女许人……”
我忙辩驳道:“大人,如此断案说不通啊,云娘现在被这个陆明迷了心窍,自然是偏向他的……”艾津喝道:“住口!难道你比本官擅断么!文书,写状纸让他画押!”他似乎已经疲乏厌倦此案,恨不得速速了结。
我指着大堂上挂着的几个大字“秦镜高悬”,问道:“大人可知这四字何意?”艾津道:“本官与这四字日日相见,自然明白。”我笑笑:“有方镜,表里有明。人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肠胃五脏。始皇常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则杀之。”
一会儿的工夫,文书写好另一张状纸,衙役抓着我的手画了押,正待取走。见一人骑快马赶到,下马入堂来,高喊道:“艾大人,知府大人请你速去齐州府衙一趟——”
艾津无暇再理会我的事,忙起身上前几步道:“知府大人传下官何事?”来人看了艾津一眼,道:“艾大人,现时出了点事,有人把几个土匪和一纸状书放到了梅大人的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