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是孤的亲儿子,孤岂有不难过之理。或是小五命里该有这一劫。母后万莫伤心过度。”圣上说道:“命运无法揣摩。就如同从前皇长兄,那般天纵奇才。世人皆说,生子当如孙仲谋。父皇说,皇长兄比孙仲谋还强。可皇长兄却被毒蛇咬到,一命呜呼。”
太后听到这里,似乎更加愤怒了。“你皇长兄是怎么没的,你不知道?若是他还活着,怎会轮得到你坐这万里江山?如今你与哀家貌合神离。哀家告诉你,夜深人静,哀家时常后悔,后悔当年不该万般筹谋,替你谋了这皇位!”
圣上站起身来:“母后慎言!皇长兄死于毒蛇之口,乃是意外。这一点,父皇已让史官写入本朝史册。难道母后被小五这个意外刺激糊涂了,神志不清了?”
太后见君上动了怒,便不再说话。
母子俩僵持了片刻。圣上走到门口,回头道:“母后,孤从来没告诉过你,孤早就知道,当初你让董氏送给孤的汤里动了手脚。董氏是怎么被临幸的,小五是怎么来的,母后你最清楚。母后是算计一世的人,老了该安享天年才是,不该替孤的江山操心。”
太后眼泪流了下来,她用手指着圣上:“哀家再怎么算计,都是为你好,为了我们母子好。我们母子是怎么爬到如今这一步的,那一路艰辛,你都忘了不成?”
“母后,或许是儿子上了年纪,儿子最近常常做梦,梦到皇长兄。孤欠皇长兄一个皇位、一条命。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孤的儿子才死的死、残的残。”
圣上从萱瑞殿里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回到乾坤殿,殷贵妃的贴身内侍小寅来传话:“棠梨院请了杭州歌姬,殷贵妃请您过去听曲儿。”
圣上喜欢听南曲儿,殷贵妃投其所好。哪知圣上摆了摆手:“不去了。让贵妃自己听吧。”
他歪在乾坤殿的榻上。我点了安息香,给他按着头。不一会儿,圣上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他猛然从榻上坐起来,喊着:“来人,来人——”我忙跑到他身边:“圣上有何吩咐?”
“去,把国师请来。”
圣上所说的国师,是道士方常。三月间,一名地方官从五台山把他请来。他奉上几枚丹药,圣上吃了,感觉身子轻快许多。圣上深以为奇,便封了他做国师,特意在宫中修了座安平观,供他修道炼丹之用。
古往今来的帝王,到老了,都沉迷长生之术。英雄一世的圣上,亦不能免。或许,是那高高在上的皇权太过于诱人吧,才会如此恋恋不舍。听多了臣子山呼“万岁”,便真的想“万岁”。
方常到了乾坤殿,圣上说道:“国师,孤刚刚做了一个梦,想请你来解一解。”
“陛下,您做的是什么梦?”
“孤梦见在山中打猎,射伤一只麋鹿。麋鹿跑啊跑,却跑进了孤的御花园。它嘴里咬着两朵花,身上淌着血。”
方常挥一挥拂尘,闭上眼,掐算着。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方常睁开眼,说道:“君上心中一直对一位亲人的离世耿耿于怀,对吧?”
圣上一愣,点点头。
“这个梦,是想告诉君上,他其实投胎在了君上的身边,依旧做了您的亲人。”“哦?是谁?”
“两朵花,二,您想想跟二这个数字有关的人。”
圣上恍然道:“怪不得。”
我看着那道士,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端倪。他难道是老二的人吗。如果是,老二这盘棋实在是铺得太大了。
圣上年迈,越发信赖天象、命运、僧道。方常走后,他一个人在书桌上坐了很久很久。
晚间,我去清风殿给姜娘娘送绣品。回来的路上,在瑶池殿,被拽入那片小竹林中。我想喊,一只手捂住我的嘴。
“本王并不想把你怎么样,你叫什么?”
我看了他那张坏笑着的脸,气急败坏。他松开了手,我压低声音说道:“看来二爷腿上的伤还不够重。”
“陆掌事似乎很厌恶本王,本王却惦记着陆掌事。这是我在巴陵找绣娘绣的,蜀绣可是天下闻名。”他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帕子上有一女子抱着蜡梅的身影。便是当日我第一次走入瑶池殿竹林的样子。
我把手帕扔到了地上,厉声说道:“狼群是你招来的,对吧?方常也是你的人!还有,那个贺城,很是蹊跷。怎么你去招安,就那么顺利?”
他笑笑道:“本王的舅父骠骑将军吴纲,人人都叫他征西虎,吴家军曾在西南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仗,在西南有些势力,难道不是正常吗?吴家虽遭奸人陷害,但在西南一带,还是威名赫赫。至于狼群,呵,我说是殷侯的手笔,你信吗?”
我冷哼一声:“就算是他的手笔,一定是你诓他的。你答应与他联手,可你却巧妙地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论诡术,他不及你。”
四月的晚风吹到脸上清清凉凉的。
“陆掌事,你果然很聪明。本王没有看错人。你信吗?终有一日,本王会把所有人欠吴家的都讨回来。替母亲、替舅父。本王会证明给天下人看,不是本王身残,是他们心残。”
他从地上把那块手帕拾起来。
“小六来找过我了。他说,让我给他出个主意,说服父皇答应他娶你为妻。可是……”他凑近我:“可是,我不想让小六娶你,怎么办?”
“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你。”
“你就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