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您听我说,‘玛利亚’是个洋名字,也就是美人的意思咿。”
“您说的也许对。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大概是那个图画教师起的名字咿。”
“原来是陪酒郎起的啊。”
“不是的,是那位吉川先生起的名字咿。”
“那个玛利亚,不守妇道吗?”
“那位玛利亚小姐,可不是个守妇道的玛利亚小姐咿。”
“真麻烦。自古以来,被起了绰号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一位大抵也是这样的。”
“您说得一点没错咿。就像那些‘鬼神阿松[299]’啦、‘妲妃阿百[300]’啦,不都是可恶的女人咿?”
“玛利亚也属于那种坏女人吗?”
“说起那位玛利亚小姐,您听我说,她已经和古贺先生订下婚约了,就是介绍您来这里的那一位古贺先生咿。”
“哦?真令人想象不到,没想到那位青南瓜君居然有这种艳福!正所谓人不可貌相,以后不能再这样瞧不起人了。”
“可惜他府上的老太爷去年过世了。从前他府上有钱,还有银行股票,诸事顺当如意,自从老太爷走了以后,不知怎的,日子愈来愈过不下去了,我的意思是,古贺先生太过忠厚老实,受骗上当了咿。对方想尽办法找理由,迟迟不肯嫁过门,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位教务主任出现了,说是非娶那位小姐不可咿。”
“就是那个红衬衫吗?太过分了!我早觉得红衬衫那家伙可不是个泛泛之辈。后来呢?”
“他托人去说媒,可远山家已经把小姐许配给古贺先生,因此不好马上回复,只说考虑考虑咿。结果红衬衫先生找到了门路,得以经常上远山家走动,终于让他得手了。红衬衫先生不够光明磊落,可那位小姐也有失妇道,大家都讲他们的坏话咿。既然已经答应要嫁入古贺家了,瞧见学士先生出现了,就想换个夫君,您说说,这可怎么对得起老天爷咿?”
“您说得一点不错,岂止对不起老天爷,连城隍爷、土地公……全都对不住呢!”
“所以,古贺先生的朋友堀田先生见他可怜,帮他去向教务主任求情。红衬衫先生说已有婚配的姑娘,他无意横刀夺爱,除非婚约解除,才有可能娶她为妻,但目前他只是和远山家有往来罢了,和远山家往来,总不至于对不起古贺先生。堀田先生听了他这番辩解,也只得打道回府了。听说从那之后,红衬衫先生和堀田先生就处不好了咿。”
“您知道的还真多呀。为什么能够知道得这么详细呢?真佩服。”
“小地方,什么事都瞒不住人咿。”房东婆婆大小事情都晓得,反倒令我担心起来。看情形,或许连我的“炸虾面”和“糯米丸子”那些事迹她都知道了。住在这种地方真麻烦。话说回来,多亏了她,我总算明白玛利亚指的是什么,也弄懂豪猪和红衬衫的关系了,可以说获益良多。伤脑筋的是,我无法判断他们谁是坏人。像我这样单纯的人,如果不清清楚楚分辨出孰是孰非,实在不知道该帮谁才对。
“红衬衫和豪猪,这两个谁是好人呢?”
“谁是豪猪咿?”
“豪猪就是堀田呀。”
“要说强壮,自然是堀田先生比较强,不过红衬衫先生是学士,挺有本事的咿。还有,论温文儒雅,也是红衬衫先生来得好,只是听说学生们都称赞堀田先生好咿。”
“那么,到底谁比较好呢?”
“当然是薪俸高的了不起咿!”看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结果来,我不得不到此打住了。又过了两三天,我从学校回来,只见房东婆婆满面笑容地说:久等了,您等的终于来了咿!说着,她送上一封信,让我慢慢看,接着就离开了。我拿起来一看,是阿清寄来的。信封上贴着两三张字条,细瞧之下,原来是先从山城屋转到伊香银,再从伊香银转到萩野这里的,而且还在山城屋那里摆了一个星期左右。难道因为那里是旅舍,所以连信都留下来睡了几天吗?我开信来看,信文相当长,开头处是这样的:
接到了少爷的信,本想马上回信,不巧患上伤风,躺了一个星期,所以拖到现在,真对不起。再加上我不像现今的小姐们能读会写,就连这么丑的字,也费了我好一番折腾。原先打算央侄儿代笔,又觉得难得捎信,不亲自写,可就对不起少爷了,于是特地打了一遍草稿,然后再誊到信上。誊写花了两天,起草则耗了整整四天。这字读来也许不容易懂,却已是我拼了命写出来的,望请看到最后。
阿清就这么絮絮叨叨的,足足写了四尺长。这封信确实读来费力,不光字迹难以辨识,而且多数使用平假名书写,单是要分辨句子的结束和开始,就相当辛苦。我个性急躁,换作是平时,即便有人拿五元钱请我读这种冗长又难认的信,我也必定拒绝,唯独这一次,我却从头到尾读过一遍。由于读来十分费劲,意思不大明白,只得又从头读了一回。这时,房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比方才更不容易读信了,我不得不走到檐廊的最前面,坐下来拜读了。摇曳着芭蕉叶的初秋凉风,迎面拂来又卷去,把我读到一半的信纸吹向院子,在空中飘扬飞舞,把这四尺多长的和纸吹得哗啦啦作响,仿佛只要一松手,就要飞到对面的树篱去了。可我连这些也顾不上,只管往下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