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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少爷坊ちゃん5（第2页）

“……煽动……”

“连糯米丸子也一样？……”

他们的谈话虽是断断续续的，但从交谈中提到的蚱蜢啦、炸虾面啦、糯米丸子啦这几个字眼来推测，必定是在背后议论我。你们真要讲，就大声讲出来，既是怕人听见，又何必邀我同行呢？这两个家伙真惹人厌！不管是蚱蜢还是跳蚤，总之这事错不在我。是因为校长说留待日后处置，我才给貉子留个面子，一直忍到了现在，你这什么都不懂的陪酒郎竟说些闲言闲语，最好还是叼着你的画笔一边风凉去吧。

我的事，早晚会亲自解决，用不着你们假意关切。不过，他们提到的“又是那个堀田啊”还有“煽动”这几句话，倒是让我耿耿于怀。这意思究竟是指堀田煽动我闹事，还是说堀田煽动学生来捉弄我，教人茫无头绪。我仰望青空，阳光热力渐减，凉风徐徐。缕缕白云宛如线香的烟气，在清澄的天边缓缓舒展，不知不觉间又飘散开来，给天空披上一片淡淡的薄雾。

“该回去了吧？”红衬衫忽然想起什么事似地说道。“是呀，差不多该走了。您今晚要和玛利亚小姐相会吗？”陪酒郎问道。红衬衫斥了一句：“别瞎说！这话会遭人误解的！”懒懒地倚在船舷边的陪酒郎闻言，稍稍坐直了身子辩解：“嘿嘿嘿，不打紧的，就算让他听见也……”说着，陪酒郎转过头来，不偏不倚接到了我双眼圆瞪，朝他射去的凌厉目光。陪酒郎招架不住似地回过身去，缩脖子搔脑袋地说：“唉，我认输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船在悠静的海上划回岸边。红衬衫问我：“你看起来似乎不大喜欢钓鱼？”我回答：“是呀，躺在船上仰望天空比较有意思。”说完，把刚吸几口的卷烟扔进海里。卷烟“滋”的一声，在船橹激起的水花之间随波飘**。

“你来任教，学生都非常喜欢，你得认真教书才行。”红衬衫忽然谈起了和钓鱼毫不相关的话题。

“学生恐怕不怎么喜欢我吧？”

“不，这不是恭维，学生真的很喜欢上你的课。吉川君，你说对吧？”

“他们岂止喜欢，简直爱死喽。”陪酒郎抿嘴笑着说。说也奇怪，这家伙一开口讲话，必定会惹我恼火。

说到这里，红衬衫话锋一转：“不过，假如你不留意，小心惹祸上身喔。”

我反嘴回应：“反正动辄得咎，就等着遭殃好了。”横竖我早已打定了主意，结果只有二选一，不是我被免职，就是全体寄宿生向我道歉。

“你这一说，不就把话说死了吗？我身为教务主任，也是为你着想才出言相劝，你可千万别误会。”

“教务主任完全是一片好意。咱虽人微力薄，既然同为江户人，总是希望你能一直待下来教书，咱们也好有个照应，所以暗地里可没少为你出力呢。”没想到陪酒郎也会说几句人话。

但是，真要我接受陪酒郎的帮助，还不如投缳自尽来得爽快。

“我想说的是，虽然学生非常喜欢你来上课，不过学校里有种种复杂的情况，想来有些时候会惹你生气，总之你得忍耐一些，坚持下去，我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您说种种复杂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情况？”

“说来话长，你待久了就会明白，即便我不说，也会自然知道的。吉川君，你说是吧？”

“是呀，确实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得清楚，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得明白。不过，日子久了就懂，就算咱不说，你自然也会知道的。”陪酒郎说的和红衬衫一模一样。

“既然是那么麻烦的状况，我不问也未尝不可。是因为您先提起这个话题，我才请教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先开了头，又没把话说完，的确不负责任。那么，就透露一些吧。说来别见怪，你才刚刚踏出校门，从前也没有教学经验，要知道学校这种地方讲究的是人情义理，老是像个书生一样全凭是非论断、不套交情，可是行不通的呢。”

“如果不套交情就行不通，那该怎样才行呢？”

“瞧，你就是这般直率，这就是我说的还缺乏经验呢……”

“我本来就缺乏经验啊。在履历表上也写了，年龄是二十三岁又四个月大。”

“嗯，所以才说，你没留神时会受人暗算。”

“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受人暗算。”

“当然不必怕，可虽说不必怕，人家还是要来放冷箭的。比方你前任的那一位就吃过亏，所以我才劝你得留神才行。”

我忽然想起好半晌没听到陪酒郎吭声了，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他和船夫在船尾那边聊起钓鱼了。没有陪酒郎在一旁帮腔，谈话容易多了。

“在我之前的那位教师，受到谁的暗算了？”

“事关个人名誉，我不便指名道姓，况且没凭没据的，不好讲出来。总而言之，你大老远来到这里，若是有个差池，也就枉费我们特地聘请你的苦心了，还是请你多多留神为佳。”

“您要我留神，我也不晓得该留神些什么。不做坏事就成了吧？”红衬衫“呵呵”笑了起来。我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况且直到此时此刻，我始终坚信自己的处世之道。细想起来，社会上绝大多数的人仿佛都在鼓励学坏，他们似乎相信，不学坏就无法在社会上成功。偶尔发现一些正直而纯洁的人，就对其吹毛求疵，还蔑称人家“哥儿”或“少爷”。倘若如此，不如别让小学和中学的生活伦理教师再继续教“不可说谎”“为人应正直”之类的课程了，甚至干脆教学生“撒谎高招”“疑人妙法”以及“设局诀窍”，这样不但利己又有益社会。红衬衫的呵呵发笑，是在嘲笑我的单纯。拿别人的单纯和直率来取笑，这样的社会已经没指望了。换作是阿清，这种时候她绝不会笑，而是十分佩服地聆听。阿清可比红衬衫高尚多了。

“能够不做坏事当然很好，但就算自己不做坏事，如果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使坏，还是要吃大亏的。社会上有的人看起来光明磊落、不求名利，还热心地为人家寻找住处，事实上对他却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转凉了。毕竟入秋了哪，岸边笼罩在深褐色的暮霭之中，这景色真美，嗯，果真是绝妙风光哪！喂，吉川君，你瞧瞧，海边的景致多么……”红衬衫大声唤着陪酒郎。“喔，果然是绝妙的风光呢！假如时间还够，真想写生呀，好可惜，只能用眼睛欣赏……”陪酒郎跟着大敲边鼓。

就在港屋旅舍的二楼亮起了一盏灯、火车的汽笛鸣了一声的时刻，我们的船划回了岸边，船头插进沙滩后不再动了。“您们回来得真早！”老板娘站在海边向红衬衫寒暄。我“嘿”的一声跳下船舷，回到了沙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