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意思’有点勉强,不过是标题,就不跟你较真了吧!好了快点念正文吧。你的嗓音不错,听起来蛮有趣的。”
“你可不许乱打岔哟!”主人先叮嘱道,便读了起来。
凯特从窗口向外眺望。看到几个小儿在抛球玩。他们将球抛向高空。那球越飞越高,过了片刻落了下来。他们又将球抛上去。一连三次,每次都落下来。凯特问:“球为什么会坠落?为什么不一直往上升?”“因为有巨人住在地下,”母亲回答说,“他是巨人引力。他很强大,将万物拉向自己这边来,也将房屋拉向地面,否则,房子就会飞到天上去,小孩子也会飞起来。你看见过落叶吧?那就是巨人引力在召唤。你们的书本掉到地上过吧?那是因为巨人引力叫书本掉下来的。皮球飞上天,巨人引力就会叫它,于是,皮球就掉下来了。
“就这些?”
“嗯。不错吧。”
“呀,服了老兄啦。真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哟。原来‘橡面坊丸子’报应在这儿了。”
“什么是报应不报应的。因为的确是一篇妙文,我才翻译过来的。莫非贤弟不以为然?”主人盯住对方金边眼镜后面的眼睛,说道。
“太出乎意料啦!万万想不到你也有等伎俩。这回是彻底被你捉弄了。认输,认输!”
迷亭独自感慨不已,主人却根本不知其所云何意。
“原本没有要你认输的打算啊,只是觉得文章有趣,试译一下罢了。”
“哎呀,太有趣了。再没有比这篇更有趣的了。实在是高啊,甘拜下风!”
“何须贤弟如此谦恭。我近来不想再画水彩画了,倒是想写写文章呢。”
“既然得贤弟如此赞赏,愚兄更是信心倍增啦。”主人的回答总是驴唇不对马嘴。
就在此时,寒月君说着“上次失礼了!”走了进来。
“哟,失迎失迎!刚刚拜听了旷世名文,驱除了‘橡面坊丸子’之幽灵。”迷亭的话不知所云。
“啊,是吗?”寒月的回答也稀里糊涂。
唯有主人淡定如常。他说:“前些天你介绍的越智东风君来过了。”
寒月说:“噢,来过啦?越智东风君是个非常正直的年轻人,只是稍稍有点古怪。我担心会给您添麻烦,可他一定要我把他介绍给您……”
“没添什么麻烦……。”
“他来先生家,没有为自己的姓名作什么解释吗?”
“没有。好像没有说起。”
“是吗。他有个习惯,不论去哪里,对初次见面的人都要讲解一番自己的姓氏。”
“讲解什么?”唯恐天下不乱的迷亭先生插了一嘴。
“他非常担心别人把‘东风’二字读成音读[44]。”
“唉呀呀!”迷亭从金泥虎皮纹烟盒中捏出些烟叶来。
寒月又道:“他总是一开口就对人家说,我的姓名不是读‘越智东风’,而是‘越智KOCHI’。”
“妙哉!”迷亭把云井牌香烟深深吸进肚子里。
寒月说:“其实这完全起因于文学热。把‘东风’读成KOCHI,和‘越智’这个姓一起读,就谐音成了‘远近’这一成语,他为此很是自得。因此他常常叨叨:‘如果把东风二字用音读来读,我这番苦心就白费了。’”
“这人的确够古怪的。”迷亭先生更加兴奋,打算将吸入肺腑中的云井烟由鼻孔喷出,而那团烟雾于途中迷了路,结果又被吸回了喉咙这个出口。他被呛到了,握着烟管,不住地咳嗽。
“前些天他来的时候说,他在朗诵会上扮演船老大,遭到了女学生们的嘲笑。”主人边笑边说。
迷亭用烟管敲打着膝盖说:“噢,没错没错……”
我觉得有些危险,便稍微离他远一些。
迷亭说:“关于那个朗诵会,前几天请他吃‘橡面坊丸子’时,他曾提起过。他说第二次朗诵会打算邀请知名文人开成一个大会,希望先生届时务必光临。后来我问他下次朗诵会还是演出近松剧作中的世俗题材吗?他说‘不,下次要选个更新潮的本子,就是《金色夜叉》[45]。’于是我问他这回扮演什么角色,他说扮演女主角阿宫。东风扮演阿宫,一定很有看头!我一定要出席,为他喝彩。”
“一定很好看!”寒月阴阳怪气地笑着。
“不过,那个东风君给人感觉非常本分,毫无轻浮之处,很好。与迷亭之流可是完全不同噢。”主人一举三得,报了安德利亚、孔雀舌以及橡面坊丸子的心头之恨,迷亭却毫不介意似的笑道:“说到底,愚弟者流不外乎是些‘行德之俎[46]’罢了!”
老实说,主人并不明白“行德之俎”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愧是当了多年教师,已惯于糊弄了,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将教坛上的经验应用在社交上了。
寒月先生率直地问道:“何谓‘行德之俎?’”
主人则望着壁龛说:“那枝水仙,是我去年年末从澡堂子回来时顺路买来,插在花瓶里的,开的时间不短吧。”硬是把“行德之俎”的尴尬给避开了。
迷亭像跳大神乐舞蹈[47]似的,在指尖上旋转着烟袋杆,说:
“提起年末,去年年末,我经历了一件非常离奇的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