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出口要走地下通道啊。”
大张顾不得浑身疼痛,心中一喜。火车站嘛,一定会有穿越各个站台的地下通道,这让她有一种亲切感。她光顾着高兴,却没仔细想想,一个只有两排铁轨两个月台的小火车站,为什么会有地下通道?
大张跑到站牌下,把自己的发现跟小张一说。小张也特别高兴,两个人拿起背包,点着手电钻进了地下通道,大张走在前,小张走在后。
两个人没走出几步,大张手里的手电闪动几下,啪地灭掉了,整个通道陷入一片黑暗。大张急忙拍了拍电筒,没有任何反应,估计是出发前忘了换新电池。大张恨恨地把电筒收到,让小张把手机拿出来,凭着两部手机的微弱光芒,继续朝前走去。
“只要穿过地下通道,就出火车站了,国老头肯定在那等着。”大张对小张说,小张紧张地点点头。台阶很陡,两个人半蹲着身子,拿手机照着台阶一步步往下蹭。
“如果有狼从那头钻进来,会不会把我们都堵在这里啊。”小张一边走着一边问。她很怕狼。大张放声大笑,说北京附近的狼早就被打光了,你想找的话只能去动物园。
可很快她不笑了,有两件事不对劲。
第一,她发现自己的大笑没有回音。要知道,这可是在一个狭窄的通道里。
第二,台阶一直在向下,斜度还很高。她们已经走下了几十个台阶,却没有任何台阶向上的迹象。也就是说,她们现在位于火车站地下十几米深的地方。这对一个小火车站的地下通道来说,似乎有点太夸张了。
台阶一直向下而且又这么长,这么深,通道尽头到底会是什么?大张能想到的只有两种:要么是地铁。
要么是墓穴。
难道那个中年妇女说的“古北口难下人”,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大张安抚自己的慌乱情绪,拿起手机,向左右晃去,发现了第三件让她惊骇不已的事情:通道的石灰墙壁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手机所照之处,都是一片黑暗。她伸手去摸,也摸不到什么。大张紧紧挽住小张的手,警告她的脚绝对不要离开台阶。在没搞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这些台阶是她们唯一的依靠。
唯一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是,这个通道里的通风良好。除了刚进入时有淡淡的陈腐味,现在的空气味道很清新,并没有随着深入地下而变得浑浊。而两个人的手机信号,居然也还保持着一格半的水平。
“我们是继续朝下走还是返回去?”大张面临着抉择。小张已经紧张的说不出来话,只是攥着她的手,手心都是汗。大张叹了口气,说:“我们往回走吧,先回到月台再说。夏天晚上不会很冷,我们在月台上过一夜,第二天坐车回北京。”
“红点!”小张忽然颤声喊道。大张急忙回头,看到在远处亮起了一个红点。红点的位置离他们很远,而且是在更下方。她们必须低头才能看到。
“我们回去,还是继续向前?”大张这回也没主意了。小张说咱们还是往下走吧。大张问她为什么,小张苦笑着说:“我的双腿已经麻了,向下还好,向上根本迈不动步子。”
两个人没有办法,只能望着红点,朝着地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大概过了几分钟,她们已经离红点很近了,大张抬腿朝下走去,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幸亏被小张一把抓住。她拿手机往地下一照,发现原来台阶已经走完了,她现在双脚是落在一片平地上。
这时又一阵山风吹过,大张大惊,在这个地下怎么会有山风吹过来?这时候小张也走完了台阶,一边喘息一边揉着小腿。大张想要扶起小张,却看到小张瞪圆了眼睛,用手指指向大张身后,说不出话来。大张急忙回头,发现那个红点朝她们开始移动,缓慢而略有起伏,有踩在沙石上的脚步声传来。
大张浑身僵硬,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时红点像是一只被击中的苍蝇,从半空跌落到地下,随即一道光柱打到她们身上。
“你们咋才到咧?”
一个含混不清的苍老声音说道。大张和小张望过去,看到一个七十多岁、满脸褶皱的矮老头拿着手电筒正指着她们俩,一个香烟头在脚下还冒着烟。
“国先生?”大张试探着问。
“是我。我都等了好几个钟头了。”国老头跺跺脚,语气很不耐烦。
“您……您怎么不去火车站接我们啊?”大张问。
国老头撇撇嘴:“那地方忒陡咧,我七老八十,可爬不动。”然后转过身去,让她们跟着自己走。大张和小张已经精疲力尽,什么也没多问,跟着国老头回了村子,倒头就睡。
一直到了第二天天亮,她们才知道,自己又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和别的火车站不同,古北口火车站坐落在半山腰,背靠着卧虎岭野长城,比平地高出近一百米。从火车站出来,没有别的出路,只有一条依山势修的台阶直通山脚下。大张和小张想象自己是往地底钻行,实际上却是顺着台阶下山。
现在回想起来,中年妇女说古北口大半夜不好下人,是很有道理的。那个台阶的斜度有四十到四十五度,非常陡峭,夜里下山会非常危险。她们两个小姑娘在几乎看不清周围环境的情况下,凭借着莽撞的勇气与运气,居然安安全全下到了山脚,算得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大张和小张非常庆幸,认为这是个有惊无险的好兆头,她们的长城之旅一定会很顺利。
她们错了。
第二天,大张小张早上八点准时起床,洗过脸刷过牙,还拿出电热壶打了满满一壶清洌井水,煮泡面吃。她们吃饱喝足以后,昨晚的惊惧沮丧一扫而空,又对接下来的行程充满信心,跃跃欲试。
这一个周六的天气非常好,阳光明媚,天上有云但不多,是一个适宜野外活动的好日子。两个人背上行囊,准备上路——但是该怎么走,她们却有些迷糊。
古北口的长城体系,简单来说分为东、西两大部分。东侧蟠龙山,西侧卧虎岭,一左一右夹住古北口镇险要,潮河、汤河穿镇而过。大张和小张最初选择的路线——也是最受旅游者欢迎的路线——是从蟠龙山进入长城,一路向东,到金山岭、司马台一线,一般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沿途还有各种景点。但是从古北口车站到蟠龙山,需要先往东走,过了潮河以后从巴克什营拐过去。对于没有汽车的大张和小张来说,这段路太折腾了。
于是大张就问国老头,能不能就近从卧虎岭直接爬上去到金山岭?国老头听完以后,连连点头,指着远处说:“过去一公里就到咧。”
大张之前查过资料,攻略上说卧虎岭是未经修复的野长城,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不建议攀爬。但大张和小张想,出来玩岂不就是要享受这种野生的乐趣吗?于是决定还是去爬卧虎岭。
唯一麻烦的是,昨天晚上太过慌乱,她们睡前居然忘了给手机充电,现在两部手机的电量所剩无几。大张出于谨慎,建议说把手机关掉,反正这附近信号也不好。
离开村子以后,她们按照国老头指点的方向,雄赳赳气昂昂地向远处巍峨的卧虎岭长城走去。这一路上莺歌燕舞,郁郁葱葱,两个人快活得好似学校春游一般。她们一路玩闹,不知不觉间脚下的地势逐渐险要起来,两侧山势愈发挺拔,回头已看不见古北口车站与附近的那个小村子,整个山里似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发觉正置身于一处半山腰,卧虎岭长城仍在远处,看起来并没有接近多少。她们喘着粗气,感慨乡下人和城里人对里程的概念真是不一样。国老头嘴里的“一公里”,感觉已经有城里“五公里”那么长,怎么走都走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