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是江晓城突发胰腺炎住院,给她打了几百个电话、发了无数信息,裴紫苏最终拖到了他出院的这天,磨磨蹭蹭地来“探病”。果然,一见面就又闹了起来。
江晓城骂她什么裴紫苏都认:背信弃义、狼心狗肺、负心女……她就是这样的人,没什么可狡辩的。就算江晓城有掐死她的心,裴紫苏都能理解。
既然已经被骂了这么多年,就不能半途而废,裴紫苏决定“负心”到底。否则之前的骂不是白挨了?那她就真挺冤枉的了。
裴紫苏高昂起头,甩了甩脑后的短髮,大步离开了外科楼。这家医院她非常熟悉,轻车熟路。她穿过连廊,去了內科楼,电梯停在七楼的中医科病区——她要找老张医生。
老张医生矮胖,看她时需要仰视,笑得一团和气:“看病啊?”
裴紫苏恭恭敬敬地对他鞠了个躬:“张老师您好,我是今年新考进医院的医生,裴紫苏,来报到的。”
老张医生、医生办公室里其他的医生,看她的眼神全都直了。
中医科是什么格调?阴阳五行,人与自然统一,温清消补……
本院中医科的几代医生特点一直很统一:內秀。说白一点儿:外形普通,谦恭温润。
裴紫苏是什么模样?高挑细柔,短髮黑衫,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明丽白皙——就算丟在人堆里也是难得一见的漂亮、扎眼。
这位……能是个中医科医生?
这种女孩能看得了病、號得了脉?
光看脸,就知道她是不可能安心熬成个“女老中医”的。
老张医生琢磨著踢走这“瓶”,心里盘算著先骗她走:新入职的医生统一在两天后报到,小裴医生你回家“再玩两天”。
裴紫苏来报到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是计划好的:看完江晓城,顺路来上班——反正是同一家医院。但她没想到老张医生不喜欢自己。此时转身回家?她日后在这科里还怎么混?但她也不能来硬的。
裴紫苏站著,对著老张医生挺发愁的。
老张医生对她也挺发愁的。
有护士急匆匆地来叫老张医生去看三十二床的病人,老张医生正愁没藉口脱身,应了一声就要走。
他还没站起来,裴紫苏已经把桌上的听诊器拿起来了,双手递给他。老张医生下意识地一接,裴紫苏又从办公桌上那一摞的病歷夹里翻到了三十二床病人的病歷。老张医生刚站直,裴紫苏已经站到了他身后侧,正是下级医师跟著上级医师查房时的模样。
这伶俐劲儿……
老张医生真不知道该怎么对这小姑娘了,学生如此识相,也挺不好意思赶她走了。
老张医生矮圆,谢顶,去了病房。裴紫苏细长,妙龄,亦步亦趋地尾隨。
医生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笑成一片:“张医生这老古董,好不容易分来个大美女,他都不敢教?”
“他就喜欢老实巴交的学生,学生是耗子,他才好当猫。”
“小裴医生也挺乖的嘛,那机灵劲儿多招人喜欢。”
“这位啊,是耗子成精了吧。”
裴紫苏用一天的时间搞定了老张医生,下班时,她留下来加班、写病歷。老张医生已经非常喜欢这小医生了,他对新入门的女弟子的態度是三级跳——从“走你”到怀疑、还行、不错,现在是很不错。
人不可貌相,“瓶”更不可以,裴紫苏的身高是“女中骆驼”,更是內核强劲的新入职医生。
裴紫苏催老张医生下班,她已经开始直呼老师的外號了:“夫子,您怎么还不走?”
“我等人。”张夫子说。
他不忙,就想开开玩笑:“小裴医生啊,家里人为什么给你起个『紫苏的名字,是味中草药名嘛,做女孩子的名字太隨便了。紫苏,《本草纲目》曰:解肌发表散风寒,行气宽中解毒——啊呀!还能安胎!”
张夫子后面这一声是特別指出的。
这也是个坏老头!裴紫苏嘆气。
她整理著病歷夹:“中药的名儿多了,熊胆、龟板、黑芝麻,没用这些给我起名就万幸了,『紫苏就『紫苏吧。”
“你倒是好说话。”
“我倒是特想不好说话,起名的时候谁徵求我的意见了?”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张夫子看见来人忙站起身去迎:“余晟!快请进!”
裴紫苏一怔,微偏头,扫了眼身后,顿时一阵头晕——真是那个男人:来医院时变態似的跟了她一路,在病房他慢条斯理地训了江晓城,还挺仗义地帮她解围。因为太过英俊,又一身的倦色,裴紫苏对他印象极深。
现在他是她的同事,资歷必定在她之上。按规矩,今生今世在这家医院里,裴紫苏见面都要喊他一声“余老师”……
真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