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我什么?”
“真就这样……”楚无悔望着楼上亮起的窗户,抿唇道,“算了。”
虽然话未出口,但语气足够了,道尽未尽之词。
真就选择这样的人?真就这样结婚成家?
真就这样开启另一种人生?
楚无悔有一连串的疑问,总觉得鲜活又离经叛道的妹妹,不该踏入循规蹈矩的庸俗模式,又不清楚对方的理想人生该如何,最后只能化作一句“算了”。
她怕她年少的天真、狂妄和倔强,随着鸡毛蒜皮的打磨而凋谢,如同蒙受岁月洗礼的发黄珍珠。
更怕自己对她的不甘,实际是自我的投射。
究竟凋零的是她,还是她?
车窗外的雪花渐大,鹅毛般挥洒,雨刷器愈加用力,勤奋地工作。
姐妹俩并肩坐着,静静欣赏白雪飘,好长时间没说话。
车灯下,她们同处一方天地,抛开诸多杂念烦恼,一如少年时无忧无虑的冬天,结伴蜷缩在温暖被窝里,不用刻意搭话,各干各的事情。
好半天后,楚有情开口:“其实我以前,也有这感觉,尤其你结婚的时候,看你跟姐夫步入婚礼殿堂,跟他的家里人寒暄,当时莫名其妙特别难受……”
楚无悔一怔。
“我总觉得,我的姐姐,陪我长大的姐姐,不只是我姐姐了。”
她语气怅然,又望向身边人,眸光温润:“但你还是我姐,不是么?”
楚无悔哑口无言。
一时间,脑海里突然响起妹妹童年的喊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慢悠悠地叫“姐姐”。
她们会在雨天黏在一起,看希区柯克的电影,会在晴天闲逛小店,买花里胡哨的东西。她们有过争吵、拌嘴,也有天生的同仇敌忾,相同家庭环境所带来的共情、和解。
毕竟,不管什么挂饰物件,在成为情侣款之前,都曾经是姐妹款。
但又是什么让她们逐渐分开?
楚无悔已经不记清,上次跟妹妹独处,是在何时何地了。
白霜铺地,褪去枝叶的树干覆盖落琼,楚有情撑开了伞,拢了拢羊绒围巾,低头跟车里人告别。
车窗缓缓降下,楚无悔已经重新调整好状态,沉着道:“祝贺你踏入了人生下一课题,改天带小孩们一起出来吃饭。”
“好,过两天吧。”
楚无悔端详对方许久,冷不丁道:“楚有情,你要倒血霉了,你也当上妈了。”
这话既像幸灾乐祸,又像是客观评价,带着一贯的锐利。
楚有情不满地挑眉:“怎么还咒人呢?”
“准备好当牛做马,这不就是妈么?”
楚无悔笑了:“像我以前带你那样。”
发动机运行起来,轮胎碾过冰凝,咯吱咯吱响。
夜幕和雪色之中,深色汽车远去了,载着她们少女时代的青涩记忆,只留下数道清晰可见的车辙。
楚有情定定地看着此景,直至车影消失,才转身上了楼。
每个枯燥寡淡的中年人,大抵都有不染尘俗、肆无忌惮的青春,不羁又莽撞,纯粹且张狂,最后套路般地沦为日复一日的无聊。
但好在她们还牢记彼此的芳华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