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的话音在阴冷的牢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盼。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天成的反应,将手中那卷沉甸甸的、承载着帝国未来可能转向的竹简,向前递了递。
“先生,前番与先生论道,学生受益匪浅,心下震撼,便将先生诸多惊世之论,斗胆转述于家父。”
扶苏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斟酌着用词,“家父虽非朝中重臣,然亦深感先生之言切中时弊,或于国有益。故而……故而耗费心血,参酌先生之意,草拟了一份新法要略,意欲寻机呈于李相,乃至……御前。”
他顿了顿,心跳如鼓,继续编织着这不得己的谎言。
“然家父终究位卑言轻,所虑难免不周。学生愚钝,更无法窥得先生智慧之万一。今日厚颜,恳请先生拨冗一观,若能得先生片言只语指点,点明其中疏漏谬误,则家父幸甚,学生幸甚!天下……或亦幸甚!”
这番话说得极其谦卑,几乎将赵天成捧到了洞察天机的圣人高度,同时也将“家父”塑造成一个心怀天下、勇于任事的忠首之士,完美掩盖了竹简真正来自咸阳宫那至高无上之处的真相。
李由在一旁垂手而立,屏息静气,内心同样紧张万分。
他深知此举风险极大,若赵天成看出破绽,应该怎么办?
但同时,一股强烈的期待又攫住了他——这位屡出惊人之语的赵先生,会对这部融入其理念的草案作何评价?
蒙海则没想那么多,居然能把先生的话变成律法,还拿来给先生看,真是了不起!
他瞪大眼睛,等着看先生如何夸奖这份草案。
在三人目光聚焦之下,赵天成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掀开眼皮,瞥了那卷竹简一眼,似乎对“家父欲上奏”这种小事兴趣缺缺。
但听到是参考了自己的“暴论”所拟,嘴角倒是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哦?你爹动作还挺快?有点意思。”他慢吞吞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卷竹简,入手颇沉,“拿来吧,让我瞧瞧,你们能琢磨出点啥名堂。”
扶苏心中一喜,连忙道:“有劳先生!”
赵天成将竹简在腿上摊开。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那些密密麻麻、整齐划一的小篆之上时,他脸上的慵懒和戏谑瞬间凝固了。
他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困惑。
然后,他下意识地将竹简拿近了些,又歪着头看了看,甚至还用手指戳了戳上面的几个字。
牢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扶苏、李由甚至蒙海,都清晰地看到了赵天成脸上那毫不作伪的——茫然。
那是一种完全看不懂、如同看天书般的表情。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先生学究天人,语出惊人,引万年之事如数家珍,析天下大势洞若观火,他……他怎么可能……
就在三人内心惊疑不定,各种猜测纷至沓来时,赵天成猛地抬起头,脸上那点茫然迅速被一种极致的尴尬和随后涌起的、更加浓烈的戏谑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