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母与子
急行几日之后,人家渐多,白探微也放慢了速度,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白探微仍旧抱有一丝希望,他希望能找到巫小满跟袁宽之,并且让他们藏在安全的地方。
控制住李介就相当于直接与乌有先生开战,此时一切与自己相关的人都有危险,白探微知道乌有先生此番必定要毕其功于一役,自然也会不择手段。
故此白探微一路打听巫小满与袁宽之的消息,但都说没见过他们,此时将近元正,来往的商客比平时多了很多。有些是趁年关入京洛做生意的,有些则是回老家团聚的,一时交通繁忙,各地关卡管得也没那么严格了。
白探微心想,来往这么许多人,也许巫小满跟袁宽之就夹杂在人群之中,不过转念一想,这里南来北往的商客虽然络绎不绝,味道也不尽相同,但比之白探微修行时的嗅觉训练,还是相差甚远的,一路过来并没有闻到巫小满所带香笼的味道。
也许巫小满落在了后头,又也许是走了另外一条路。
“自去洛阳城好了。”白探微想到此处,放下了最后一丝侥幸,一夹马腹,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巫小满与袁宽之如果到了洛阳就一定回去大理寺,如果没到就先去大理寺等待。
跟着零星的商队行了约摸半日的路程,只见积雪渐少,丘陵起伏,白探微并不像火拔仇那般走的地方多,很懂地理,不过看眼前的景象也能大概推知,此地应该是多旱之地,策马行至于一个高坡,举目望去,坡下竟有不少人家,目测规模还不小,道道炊烟静止如画,望而让人心旷神怡。
连日赶路,身心着实疲惫,正要犹豫是否在这里稍作歇息,忽地听见村盘子里面传来了隐约的哭声,在寒风来回的村落中格外明显。
那哭声悲戚哀伤,发自肺腑,白探微一时技痒,侧耳去听,想从那人的哭声当中听出他所想的事情,这些权当歇息了。
白探微跃下马来,只觉得双腿酸麻,从马腹的行囊中随意扯出了一张羊毛毯子,席地而坐,此时北风一**,隐约的哭声更加明显了。
白探微取下腰间的皮囊壶,轻嘬了一口美酒,自言自语道:“自古妇人恸哭最为哀伤,今日偏听见了男人哭泣。”
此时如若火拔仇在身边,定会跟白探微搭起话来。
此时,风中传来悲痛欲绝的哭声竟是一名男子的,也算是稀奇的事情了。
美酒入喉,白探微闭上双眼,再仔细去听哭声,哀痛之中忽然沁出了一分愤怒。
白探微入聆琴声一般地品味,口中嘶了一声:“有冤。”
既而,嚎啕大哭转为声嘶力竭,又消磨了两个弹指的功夫,哭声渐渐隐没在了风声之中了。
马上就是元正了,不知哪位八尺男儿家中受了冤屈,如此哀戚愤怒,这哭声与村落中宁静袅袅的炊烟看似格格不入,却更添了一分哀愁。
每一个镜师的内心,就如没有际涯海洋中的一座孤岛,白探微深吸一口气,庆幸自己的孤岛边上系上了一只小舟,这只小舟便是巫小满。
一想到巫小满可能也在往洛阳城赶了,白探微赶紧起身,松了松筋骨,重新上马,准备继续赶路,正将要走时,那隐隐约约的哭声又传了出来。
“竟没完没了了。”白探微道,“可惜了小子今日没有闲暇,不然必去近前听听。”
说罢自说自话,跃身上马,而马儿呼噜噜地打了个鼻音,将脑袋一昂,白探微鬼使神差地朝马儿脑袋的方向一眼眺望,但见一株大树下有四个人,其中三个是站着的,而一个是跪着的。
白探微心中好是一怔,距离太远,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其中一人身着白衫,身形竟……竟与母亲白观莲有几分相似。
“裴直孩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宜哀毁过度。”颜真人俯下身子拍了拍裴直的背道。
裴直此时跪在其父裴炎墓前,哭得背过气去,这番将醒过来,又哭泣起来。
原来,颜真人与来兮仙人在黄河巧遇之后,就结伴一同往洛阳城赶路,途中将经过绛州闻喜县,而这里又恰是裴直老家,一众人正好在此地落脚歇息一日。
方才打理好老房子让几人歇下,裴直便独自一人带上酒肉祭品祭拜其父裴炎,一人在墓前自说自话,竟然忍不住哀伤痛哭,把正要下榻歇息的颜真人等人给引了过来,好是一通安慰,但却半点不起作用。
来兮仙人长叹一声,道:“多年的冤屈了,哭出来也许会好一些。”
几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劝慰裴直,但听得达达的马蹄声直朝这边而来。
颜真人一直知道乌有先生在寻自己的踪迹,听见这急来的马蹄声,心中一提,心想莫是自己被找到了,赶紧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衫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直朝这边来了,仔细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白探微。
而白观莲心中早就有了感应,只是白探微离开太久了,常常因为思念,会产生孩子还在自己身边的错觉,故此虽然有所感知,但白观莲也不敢去想自己的孩儿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毕竟中原这么大,闻喜县只是偌大中原中的一粒尘埃。
但世上的巧合往往就是如此,一抹熟悉的身影策马进入了眼帘,白观莲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并没有将内心的喜悦表现出来。
从另一层关系上来说,白观莲是龟兹国师,而白探微是直系下属,一直以来,白观莲都未曾以母亲的姿态与白探微相处。
这也是镜师的宿命所在,即便是有血缘关系,镜师都要尽力抹去,因为无凭无依,才能更好地修行镜幻之术,一旦有了感情,镜术就会被感情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