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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生子02(第5页)

镇长娘子大悦,这天早晨,将他叫到跟前,让他在背上抓痒痒(那背肥嘟嘟的,他的手触上去像过电一样),还请他拍死一只叮在她**上的蚊子。

他就这样过着不笑不哭不想的日子。他发现这样过日子不是非常轻松,却极少烦恼,于是很乐意地过,于是无师自通地过,于是过得十分精通,于是过得很有经验了。日子这样过下去,他相信落到他头上的只能是平安幸运而决不是麻烦与灾祸。

他的仪态很快就引起镇民们的注意。赞美之声四起。好奇且好时髦的人们,都以他这副表情为标本,刻意模仿起来。一时乡风更加朴实敦厚,镇里没有笑声也没有哭声,人人平和,淡泊,恭顺,连雄鸡也不再打鸣,狗也夹起了尾巴。镇里镇外浑然若世外桃源,宁谧安怡,与世无争。

数月安然无事。这日禄子猛地一阵心慌,忙不迭直奔镇长家。他恍惚想到了什么犯忌的事,必须马上向镇长认罪。到四合院门口,与镇长撞了个满怀。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刚欲开口,镇长抢在前头说:“禄,禄子,你听我说……”

镇长脸色如土,结结巴巴,一副乞怜的神态,令他惊诧不已。但他不能多想,同样结结巴巴地:“镇长,我想了……”

镇长却打断他的话:“你听我说,说了什么要、要不得的话么?”

“没有!”他一口否定,接着惭愧地低下头,“镇长,我,我想了……”

“哦……”镇长长长吁了口气,脸色红润起来,“你想了什么?”

“我想了……”他愣愣神,竟一点也说不出来。是忘了么?不,他实在没有想什么,他根本就什么没有想呵!什么也不想的人也糊涂吗?

“你想什么了?”

“我……嘿,没想什么。”他紧张的心情松驰下来,心里一乐,差点笑起来,好在平常锻炼有素,一下子控制住了笑肌。

“没想就好呵!”镇长轻爽地一拍他的右臂,说:“禄子,今后我们多多互相帮助!”

“嗯。”他忙托住右臂,它已被镇长拍脱臼了。他不哭也不笑,没事一样,虽然钻心一样疼。

“回去吧。”镇长说。

于是他回去。娘早把一切看在眼里,一推一拉,将他的右臂弄复位,对着刚从对面山壁溶洞里飞来的几只蝙蝠说:“没牙齿的直口才讲梦生子蠢咧!我崽伢子是越长越有出息哒!”

曲尺镇人近来的嗅觉之灵敏,反应之迅捷,连禄子都感到惊讶。胡屠户一跨入四合院,院门下刚飘出一缕酒香,他们就晓得怎么回事了。他们争先恐后地接胡屠户吃饭,有鸡的杀鸡,无鸡的打狗,酒席一个比一个办得丰盛。只是没有杀猪的。因为胡屠户几年来劳动热情非常之高,无论大猪小猪公猪母猪,见猪就宰,到去年过年时,就找不到一根猪毛了。待禄子意识到自己也必须请胡屠户吃饭时,全镇没请过饭的只剩下三五家。他拍击脑壳,悔恨至极,直怨自己这段时间只顾制造标准表情,往镇长家走动太少,以至消息闭塞,感觉迟钝。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他叫娘煮一锅南瓜(镇上时兴吃南瓜,据说大米吃了会四体不勤),遗憾的是养的几只翻毛鸡,趁娘跳舞无暇关鸡笼之机,逃到笔架山落草去了,千呼万唤也没回来。既然请客,肉是不可少的。他想起夜里床下的吱吱声,于是钻进床下,抓来几只肥鼠杀了。一煎一炖,便是上等下酒菜。酒席酒席,无酒不成席。他又从铺满老鼠屎的抽屉里寻到几张长霉的纸币,到店子里打来一斤米酒。尝了尝,觉得掺的水太少,又加了一瓢进去。俗语又有:一杯水酒款佳宾。水酒水酒,无水不算酒,水多酒才甜。

三请四邀,才让胡屠户挪动门板似的屁股。胡屠户说,是看在他曾与莲莲同学的份上,才开了后门,让他先接。排队排在他之前的,还有很多家哩。

还请了镇长作陪。镇长引胡屠户进门来时,胡屠户的盆骨将门框挤脱了榫。

“镇长,胡……胡伯,酒菜不好,不成敬意,请随意用吧!”曾有几分诗才的他讲出略有几分文雅的话来。

“好、好!”胡屠户夹了一筷子鼠肉,塞入口中,顿时美得眼睛一眯,脸上只剩下鼻子嘴巴了。“这是什么肉?呀,太好吃哒!”

“嗯,是不错,不错!”镇长也咂着嘴。

“嘿,是老鼠肉。老鼠是我……养的哩!”他说。

“真的?我看,养猪还真不如养鼠!”胡屠户往口里一杯一杯地倒酒。

“对!我明天就发个通知,号召全体镇民积极养鼠!”镇长三杯下肚,便醉眼迷离,舌头往上嘴唇一舔,将一条绿鼻涕卷进了嘴里。

娘客气地立在一边,悄悄地上菜,顺便捡起地上的鼠骨头,扔进嘴里,嚼炒玉米一样嚼得崩崩响。

“胡伯,莲莲在县里,还好吧?”他试探着问。他一直想弄明白,胡屠户怎么一下子成了全镇人的座上客,连镇长也敬他三分。

“哦,你还不晓得吧?”镇长竖起大拇指,“莲莲同志现在是大首长哒,比强强还大咧!”

“嘿嘿,还不是从前镇长教育、领导得好,要不她能有这么大的进步?!”胡屠户得意而谦逊地对着镇长点点头。

“莫看我们曲尺镇地方小,不起眼,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呢!你看,强强、莲莲……禄子,可惜你是个梦生子,脑壳不灵活,要不,也有大出息咧!”镇长哈哈大笑。

这话伤了他的自尊心,但不重。他的自尊心已经不多了。而且是镇长伤的,自有他伤的道理。自己不就是个梦生子么?这么一想,想开了。于是怡然地陪他们喝酒。

酒足饭饱,送客人出了门。胡屠户一个饱嗝,酒气将路旁一棵棕树薰蔫了。“呃……呃……禄子……你真是可惜哒……梦生子,蠢三分……”胡屠户趔趔趄趄走了,街两边许多人对他点头致意。

他心里窝了一团火。一样的话,从不同的嘴里说出来,效果可大不一样。胡屠户不是镇长,有什么权力讲他?不就是傍着女儿……要讲也不要当面讲嘛!但他的火气也就到此而止,有所想而决不能有所为的。他外表平静,外人根本无法窥视到他内心的微澜。

镇民们开始养鼠,猫们全被驱逐到山上,不许进镇,进镇者一律格杀勿论。不到几天,镇里鼠来鼠往,一片吱吱声,煞是热闹。到了夜里,到处是闪着绿光的绿豆眼珠。养鼠本是受他的启发,镇长却在通知里表扬说,是胡屠户的建议。无疑,他在镇上的地位受到了这个屠户的威胁。眼见得镇民们充满敬意的目光越来越多地粘到屠户身上了。他面带若无其事的表情,胸揣愤愤不平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避开街道上麇集的老鼠,来到江边,默默地徘徊。很久没来了,电线还是原样,他一站到电杆下,它就发出动人的嘤嘤声。他聆听了一会,心情好转,既而充溢着莫名的兴奋。他在石板上躺下来。大枫树在不远处,脱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头悬着刺球果实,树干上不知被谁又贴上了“天皇皇地皇皇”的纸条。曲江在树下滞缓而沉重地流,波浪间不时浮现出红红绿绿的纸,残破的家具,以及鞋子、帽子等杂物。忽然,枫树抖动一下,从黑咕隆冬的树洞里,爬出一个穿黄衣的人来!

他一惊,注目一看,是强强。强强也看见了他,招招手,从树上溜下来,四周看看,一拐一拐地跑到他身边。他愕然地看见强强头上缠着纱布,血不断地渗出来。那血是蓝色的,有股蓝墨水味儿。

“强强,你怎么?”

“娘的×!胡莲莲诬我是反革命派。娘的!她生了个梦生子,四只脚,六个**,没屁股,说是我咒的……老子好容易逃出来!”强强喘着气,不断地用手揩着额上的血,“禄子,请你救我一命!我的血快流光了,你快到学校拿几瓶蓝墨水来!”

他搓着手,迟疑着,不知应不应帮他。

强强看出了他的心思,掏出一张盖有红印章的纸条:“看,我还要到省里去汇报哩!”

“不要告诉我爹老子,他会告密的!”强强警告他一句,跌跌撞撞跑到河边,从芭茅蓬里撑出一条船,顺流而下,渐渐地,没入远处河道转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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