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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手记02(第5页)

一群人便离开二癞子家,沿着田埂蜿蜒而行。旗开得胜,李书记情绪不错,提出去拔钉子中的钉子,找鲁中年。据说鲁中年在村民当中很有些影响力,很多人都看着他的。

鲁家无人,大家便在阶基上找了板凳坐下来,让村干部去寻他。不一会,便从菜园里将鲁中年叫来了。见了我,他还微微一笑,点头致意,好像我是他的同盟似的。他不慌不忙地给大家倒水,态度平和,像是见过了大世面的人。余老板曾说过他是典型的刁民,可我暂时还没见到他怎么个刁法。

“啧啧,书记都来了这么多,这么抬举我,真是三生有幸呀!”鲁中年笑道。

“闲话少说,”李书记板起脸,“今是要你拿出实际行动来。”

鲁中年瞟一眼黄所长和小耿,不紧不慢地说:“李书记,我昨天听了广播,市里发了一个文件,说是不允许抽派公安人员下乡收提留呢。你们不仅抽了警察,还带了警具,是对付阶级敌人的搞法嘛。市里的文件还算不算数呀?”

李书记怔了怔,转头问周书记:“是不是有这么个文件?”

周书记说:“听说是有,不过文件还没到乡里来。”

李书记就一挥手(我发现他特别喜欢挥手),说:“还没来就不算,见了文才执行。”

鲁中年慢悠悠地说:“其实,你就是带枪来我也不怕。税我早交了,只要不欠税,就戴不上抗税的帽子,你能把我怎么的?”

李书记闷声说:“提留你就有理由不交了?”

“我没说不交,只是暂时不交。我的理由多得很,比如秦支书的弟弟就没交完,我凭什么要比支书的弟弟积极?”鲁中年振振有词。

秦支书绷着脸:“我弟弟的下午就交。”

“那就等他交了,你们再来找我吧。”

秦支书没话可说,瞪了鲁中年一眼,就从口袋里掏钱:“他只差两百多块了,我给他贴上,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会计就当着鲁中年的面把钱收了。

鲁中年道:“我还是有话说的。我没有当支书的哥哥帮着贴钱,到哪里找钱去?再说,村里把几眼石灰窑卖了,钱还没分到村民手里,村里还欠着村民的钱呢!”

鲁中年倒吸一口气:“基金会的钱,三分的息,谁还得起?”

秦支书说:“那就赶你的猪。”

“我家的猪正长膘呢,”鲁中年一跺脚,咬咬牙说,“好,我借基金会的钱!”

秦支书怕他反悔,赶紧让会计带他回村委会办理借款手续,我们在鲁家等着。

过了一会,会计垂头丧气地回来,说鲁中年跑了。原来,一到村委会,鲁中年就变了卦,搭上一辆三轮车去城里了。说是去亲戚家借钱,还说要是村里拿他家东西,他要到市里去告状,说乡村两级干部用专政手段对付广大农民群众。

李书记和秦支书气得破口大骂。借钱显然只是借口,鲁中年又一次溜掉了。我总算看到了这个所谓刁民“刁”的一面。骂了一阵,看看时间已过正午,只好收拾起气愤的情绪回村委会去。

在村委会,酒席和牌桌在等待着我们。

收提留(二)

民政助理吴小为邀我去茅家岗月牙组收提留。茅家岗是苗乡长和吴小为包的村,苗乡长去县党校学习了,他只好邀我同去,有帮他助威的意思。我当然会去,但我想他十有八九会失望。

茅家岗是全乡经济状况较好的一个村,但该村的月牙组却很穷,九七年元旦已经过去,全年的提留才收上来一半。有几家是连续几年的欠账户。村长与我们同去月牙组。入户前,吴小为婉言道:“陶书记,今天看你的了。讲话只怕要狠一点,态度只怕要恶一点,不拿出点魄力来,欠账户是不肯交出钱来的。”

他这样说,当然是认为我缺乏魄力了。我沉默着,过一会才说:“魄力是要有,但也要看对象。还要讲究一点工作方法。”

“那当然。”

我又说:“讲话要有艺术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们还是要体恤老百姓的疾苦。外地收提留逼死人的事发生多起了,我们要引以为戒。”

“晓得。”吴小为的声音里明显有些不快。我可不管这些,谁叫你职务比我小呢,有这么个机会,当然要教导你一番,不然你不晓得天高地厚,不晓得你们那些对待老百姓的态度和方式已经让城里来的陶书记反感了。

不知是否由于我的缘故,这天的工作成果甚微,只收到一百多块钱。有一户孤儿寡母,家徒四壁,老实巴交的户主愿意将家里仅剩的一担谷抵上交,村干部挑谷时她在一旁默默流泪。我看不下去,就说算了,政府又不少这一担谷,以后再说吧。村长眉头蹙了蹙,招招手,便将那担谷放下了。

回乡政府时吴小为默不作声,遇上路人却大声招呼,热情有加,以此表示对我的不满。我知道他再也不会邀我下村了。

离乡

过完春节,正月初八是上班的日子。我到岩板坡一看,乡政府冷冷清清的难见人影。找到苗乡长,苗乡长说,乡下不像城里那样正规,说是初八上班,其实都还在忙于走亲访友打牌喝酒,要过了元宵节才会正式上起班来。你是个自由人,再迟一点也没关系,要不你带你的相好到外地旅游一段再来,我们负责给你打掩护!我便笑道,早知有如此便利,该培养一个相好的。

我于是回城里写小说去了。小说一写写到三月初,准备回岩板坡继续挂职的时候,事情突然起了变化:市里要开文艺界代表大会,抽我回单位搞会务。搞了半个月会务,事情再起变化:组织部长找我谈了三分钟话,要我当市文联副主席候选人。等额选举,当选是毫无疑问的。我的挂职不再继续下去了。

我去岩板坡辞行。余老板摆了很丰盛的酒席欢送我。余老板说,我们岩板坡是块风水宝地呢,到这里挂职的人没有不升官的。陈一安更是一副先见之明的样子:“怎么样,陶书记,还记得我当初讲的话么?”只有我自已心里清楚,我的升职与挂职毫无关系。我说:“记得记得,一诺千金,约个时间,我在市里金座宾馆宴请各位!”

桑塔纳载着我和我简单的行李,缓缓地离开了岩板坡。望着车窗外远去的乡间景物,我揣想着在乡下的这一段生活。我了解了不少情况,我增加了酒量,我学会了扑克的好几种玩法并参与了几次以消遣为目的的赌博,我还学会了在适当的场合讲点无伤大雅的痞话。在城里我是个深居简出、生活圈子狭小的人,挂职使我融入了现实。应当说,深入生活的目的基本达到。下乡使我对周围的事物以及我自已都认识得更清楚了。而且,扪心自问,我并没有失去作家那条独有的“筋”。

再见了岩板坡,再见了乡下的日子!

1999年8月21日于常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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