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上头盔、手套和围脖,将围脖拉上去蒙住口鼻,然后骑着山地车出了小区。没人能认出他,这让他感到自在。上了环城大道后,他将左右调速器数值调整为2:7,弓腰埋头,一阵猛踩,往暮色的深处直钻而去。凛冽的风擦耳而过,呼呼作响,仿佛撕成了条状。路灯,行人,树木,还有时间,纷纷掠向身后。暮色变成了更深更浓的夜色,无论他骑多快,都无法钻透它。汗水不知不觉濡湿了面颊,腿也开始发酸,他喘着气,降低速度,让自己松弛下来。
沿着城市外围骑了大约一个小时,车头一转,穿过两个路口,拐进了毛家巷。他没跟她联系,也没想到见她,她也多半没在那里,但既然路过,那就去那个地方瞄一眼吧。
但他一进那个残破的院门,就看见108的窗户亮着。
他让车头对着那灯光直驶过去,然后蹁腿下车,将车靠在墙上。他轻轻敲了敲门,马上就听见她在里面说:“是你吧?我就晓得你要来!”
他推门而入,笑道:“你是刘半仙?”
“我有第六感啊,哎,你怎晓得我姓刘的?”她边叠被子边问。
“呵呵我也就随口一说,要想晓得还不容易,难得住我?”话一出口,想到白天的事,他心里就阴了下来,岔开话题说,“你要搬走东西?”
“是啊,退租了。跟那个人说好了,他不会再纠缠我。我总算解脱了。”
“那就太好了!”他由衷地说,欲言又止。
“你情绪好像不高啊。”她很敏感。
他便说了去公园街派出所的事,说了他对梅晓琴的承诺,也说了他跟妻子的交涉。然后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能?”
“不能说你无能,只能说,每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她说。
“要是再遇到梅晓琴,真是无颜面对了……我还老在想,那起故意伤害案,别人要我退,我怎就没顶住退回去了呢?要是在革命战争时期,我这样什么也顶不住的人,只怕会成为叛徒吧?”他说。
他从她手中拿过绳子,帮她把被子捆紧,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我还是想把梅晓琴拍的那个视频文件找回来。我办公室的电脑曾下载过,当时也没想到后来这许多的事,用后就删除了。你能否找个既懂行又能保密的人来帮我恢复?我不想找本单位的人。”
“懂行的人有,但保密就难说了……要不,我来试试?”
“你能行?”
“行不行,试试再说。我电脑里正好有两个恢复删除文件的程序。你若是没运行过磁盘整理程序,就更容易找回了。这样吧,事不宜迟,你先回办公室等我,我回家把那两个程序拷过来。”她说。
“那就太谢谢你了。”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握了握。
“跟我客气个啥,我俩谁跟谁?等文件找回来了再谢我吧。”她右手握拳在他左肩轻轻擂了一下。
他便先骑车回了单位,进了办公室。他开了空调,启动电脑,烧好开水,将杯子细心洗刷一遍,又找出一听好茶叶,准备泡给她喝。然后,他就站在窗前,望着满城的夜色等她。屋里窗外都很安静,远处隐约传来火车汽笛声。霓虹灯这里那里闪,有点诡秘的味道。他有点急躁,盯了一会单位的大门,不见她身影出现,就忍不住点了QQ语音通话:“还没来吧?”
“快了。”她说。
“一会进大门,门卫不问你就直接进,若问就说跟我预约了的。”
“我晓得的。”
“13楼1309,注意安全。”
“晓得。”
刚关了QQ,“几度风雨几度春秋”的手机彩铃突然炸响,妻子来电了。他头皮发麻,任它响了一会才接:“啥事?”
“你在哪?”
“在外面。”
“哪个外面?”
“需要向你汇报吗?你到哪个外面我从来不问。”
“嚯,脾气见长啊!看来硬要跟我对着干了?”
“莫屎少屁多,有事就说。”
“人在做,天在看。”
“这话应当是我说给你听。”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做蠢事。”
“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