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走近道:“月亮要升起来了。”
“帮我下来。”拉蒂道,把手递给他。他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将手伸到她腋下,像抱小孩子那样把她抱了下来,动作十分轻柔。来思力迅速起身,疏离地站在一旁,对他的打扰极为不满。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四个人都在一起呢。”乔治不动声色道。
拉蒂很快回应了他的致歉:“我们是四个人一起,现在有五个了。月亮是要在那个方向升起来么?”
“对,我就喜欢看月亮从树林上升起来,慢慢地一点点爬高,瞪着你看。我老是觉得月亮想弄明白什么事情,也总觉得自己有答案,不过到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艾米莉道。
东面树林轮廓之上的天空一片惨白,鹅黄的月亮露出了眉梢。我们静静地站着看它升起。硕大的圆盘几近饱满,直直望向我们,模糊的月光如海潮般袭来,让人站立不稳。拉蒂开心得有些忘形;艾米莉也是热情澎湃,嘴巴微张,就好像是要出言祈求似的。来思力皱着眉头,对身遭浑然不觉,而乔治则是思绪重重,任由深沉的无边月色梳理自己的感受。最后还是来思力破坏了这一情境,他温言道:“来,亲爱的。”说着挽起拉蒂的手臂。
她由着来思力带自己沿湖岸行走,走过水闸上的木板。
“跟你们说啊,”我们正小心翼翼地从布满果树的陡峭湖岸上往下走,她突然说道,“我好想放声大笑,好想手舞足蹈,总之要做点出格的事情。”
“不是现在吧,”来思力小声答道,感觉有些伤心。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跟你比比好了,看谁能先跑到岸底。”
“不要,不好,亲爱的!”他拉着她不放。到了前面草坪的边门处,他拉开门,对她柔声说了什么。
我感觉他刚才是向她求婚来着,不过给打断了,所以现在迫不及待地要把仪式完成,正好圈住她。
她却挣脱开来,望着眼前狭长的草坪。东西两面都有月光照耀,唯独中间的草坪处在阴影之中。她大声道:“波尔卡,跳个波尔卡,草还短,又光滑,正好跳波尔卡,上面有些落叶,不过不碍事。没错,来吧,好开心!”
她把手递给来思力,不过这提议对他冲击太大,所以没有回应。于是她又转来叫我,声音里透着焦躁,生怕给这晚的愁思羁锁。
“派特,你跟我跳吧,来思力讨厌波尔卡。”我和她跳了起来。说到波尔卡,这舞就好像长在脚上似的,我随时随地都可以跳。我们在落叶间盘旋飞翔。无边夜色,低悬的黄月亮,泛白的西边,头上夜空中蓝色的云彩都随着我们团团转。金链花老树的枝枝杈杈中不断闪过这情情景景,仿佛天地在随我们转动时撒溢的疯狂。拉蒂根本不知疲惫,她的脚如翅膀般灵动,就像能踏空飞起一样。到最后我扶她停下,她把头发扎起来,笑声中没有丝毫倦意。
“来吧!”她冲来思力道,语气中快意恣肆,“真带劲,你来一起跳一个吧。”
“我不跳波尔卡。”来思力阴郁地说道,感觉这种欢快的舞步有辱他胸中的诗意。
“可这湿漉漉的草地上还能跳什么呢?再说还有绊脚的落叶。那你来吧,乔治?”
“艾米莉说我只会瞎蹦跶。”他答道。
“来吧,来嘛——”,没一会儿他们就在草上跳了起来。几步过后她跟他合上了节拍,在草地上飞舞。刚才那话没错,他只会蹦跶,带着她大步跳来跳去。但是必须承认,这舞太有魔力了,让人无法拒绝,我和艾米莉不得不加入进来,在内圈跳。他们俩时不时旋转着从身旁擦过,感觉好像有白色的迷雾飞来,布料悉索乱响,落叶飒飒而起。我们跳累了停了下来,可他们还是一个劲地接着跳。
翩翩舞步中他愈发高大端正,挥洒如意,而她则开心不已,好像酒神巴克斯的女祭司般欢快。
“跳够了吧?”来思力问道。
她明白,他不会再追问求婚的事情了。
“够了,”她喘着气答道,“你真该一起跳的。帮我把帽子拿来吧。我看上去很不堪吗?”
他捡起她的帽子,递了给她,嘴里重复道:“不堪?”
“嗯,你一晚上都板着个脸,怎么啦?”
“怎么啦?”他嘲讽道。
“肯定是月亮刺到你啦。瞧瞧,我的帽子直吗?跟我说嘛,你都不在看。还是放平了好。好啦。怎么回事,你的手冰冰凉啊,我的这么热,哎,我感觉自己现在好古灵精怪啊。”她笑了起来。
“好啦,我都弄好了。瞧见这些小小的**么?它们总是散发伤心的气息。可那不老的月亮升起来了,透过树枝又笑又眨眼。与此相比,**散布的那一点忧伤又算得了什么!”她抄起一把花瓣,抛在空中,“看哪,唉声叹气只能带来忧愁。我喜欢的东西会眨眼,有野性。”
【注释】
[1]应是“我”的中间名Patrick的缩写,西方人昵称的一种方式。
[2]指在滑铁卢战役(1815)中击败了拿破仑的英国将军威灵顿(1769-1852)。
[3]指1819年的彼铁卢事件(或译彼得卢屠杀),为英国政府镇压曼彻斯特市民的民主集会造成的惨案,部分参与镇压的部队曾在四年前参加滑铁卢战役。这里是拉蒂用谐音词来打趣来思力自己独裁专断。
[4]指凯撒在小亚细亚吉拉城大胜之后给罗马的著名捷报,也是拉蒂用来讽刺来思力强横的。
[5]原文是玛丽(Mary),据上下文和英文习俗,应该是茉莉的大名,为了不混淆,译文中不再改动此名。
[6]19世纪威尔士民歌。
[7]出自17世纪民歌《爱情之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