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她叫着反击他,“你为什么老是把精力花在嘴皮子上,这么讨厌?”
“这样才能畅所欲言呀。”他答道,颇为自己的还嘴而得意。
这会儿,杰拉尔德照直跟在古德伦身后,急急地大步往山上奔,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露出急切的神情。那群牛聚在坡顶,用鼻子嗅着,打量着下面的情景,那个身着白衣的男人正在那个白色身影的女人旁边盘旋,它们一直往下看着古德伦,看到她正慢慢地朝它们走来。她停住脚步,回头瞥了一眼杰拉尔德,又看了看牛群。
接着,她来了一个突然的动作,猛地举起胳膊,朝长着长长牛角的小公牛冲过去,她浑身颤抖,步态不稳,稍一驻足看看它们,又举起双手,飞奔上前,吓得它们停住了刨地的蹄子,直往后撤,它们抬起头来,喷着鼻息,撒腿就跑,一头扎进了薄薄的夜色,渐渐地消失在了远处,但仍然飞奔不止。
古德伦还在盯着它们的背影,一副挑战的神情。
“你为什么要逼它们受惊?”杰拉尔德赶上前来问道。
她并不理会他,把脸转向了一边。
“这可危险,你知道,”他接着又说。“它们要真转过身来,可就难办了。”
“转到哪儿?转开?”她大声嘲弄道。
“不,”他说,“转向你,和你作对。”
他说不出什么了。
“不管怎么说,几天前它们顶死了农夫家的一头母牛。”他说。
“那与我何干?”她说。
“可是我在乎,”他说。“要知道那些是我的牛。”
“他们怎么是你的呢!你还没有吞了它们。给我一头看看。”她说着伸出了手。
“你知道它们在哪儿,”他指着那边的小山说。“如果你想要,以后可以给你一头。”
她用让人费解的表情看着他。
“你觉得我怕你和你的牛,对不对?”她问。
他的眼睛威胁似的眯成了一条缝。脸上露出了盛气凌人的微笑。
“为什么我要那样想?”他说。
她一直在看着他,那双单纯的黝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向前探着身子,抡起胳膊就用手背轻轻地刮了他脸一下。
“这就是为什么。”她嘲讽地说。
她感到了内心深处一种强烈的压抑不住的要与他作对的欲望。她不再恐惧,不再沮丧。她就是要这么干,她无所畏惧。
他脸上被轻轻地刮了一下,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吓人的苍白,眼神闪出危险的阴沉之色。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血直往上涌,汹涌的、难以抑制的感情让心脏紧张得像要跳出来似的。仿佛某种阴郁的感情洪流从他身体里迸发了出来,淹没了他。
“你打了第一下,”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声音低低的,语调那么柔和,让她听上去像是梦中的话语,而不是现实的声音。
“我还要最后打一下,”她不由得回着嘴,信心十足。他沉默着,没有反驳她。
她满不在乎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到远方,在意识的边缘自动地蹦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的举止会这样让人受不了,会这样可笑。”她闷闷不乐的,几乎把这个问题置于脑后,可她又不能一点儿也不往这儿想,所以,她觉得别别扭扭的。
杰拉尔德面色惨白,紧紧地盯着她,全神贯注,眼里闪着热切的光。她忽然转身朝着他。
“是你逼得我这样做的,你知道。”她暗示似的说。
“我?怎么?”他问。
可是她转身向湖边走去了。山坡下,湖面上通明的灯笼扑面而来,暖暖的光亮像淡淡的幻影在灰白的黄昏中飘**。大地撒上了一层昏暗,像是涂了漆一般,上面是灰白的天空,一切都成了樱草色,一方湖水变成了奶白色。远处浮码头多彩的光线在暮色中连成了一串。游艇上灯火辉煌。四周围,阴影渐渐地聚集过来。
一袭白色夏装的杰拉尔德鬼魂似的跟着古德伦,走下了空旷的草坡。古德伦等着他赶上来,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他,柔声地说:
“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