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珠转动,看到了周一,眼中流出眼泪:“可是……我不想死啊,我本来就没有活多久,为什么成了鬼之后还会死啊?我不想死,我好怕!”
他抱紧了自己,呢喃着:“我真的好怕,他们杀了我爹,杀了我娘,杀了我,好痛,我好痛,我好怕!”
周一上前一步,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说:“别怕,每个人都会死的,你只是走在了每个人都会走的那条路上,你看他们,他们在陪着你呢。”
老鬼转头看了过来,冲葛牛儿招招手,说:“小鬼过来吧,老鬼我陪着你。”
葛牛儿吸着鼻子走了过去,老鬼拉了他一把,将他拥入怀中,说:“都死了十年了,竟还是这般胆小,别怕了,死有什么可怕的,闭上眼睛,走了。”
话音落下,葛牛儿的身形消散在了老鬼怀中,老鬼看向周一,说:“后生,多谢了!”
他看向天空,笑了起来:“我终于可以活了!”
于是老鬼也离去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幽绿的乱坟岗暗了下来,褐色的酒罐旁空空荡荡,笃笃,是拐杖拄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周一扭头看去,老妇走了过来。
她真的很老,弓着背,像是背负了一座山一般,她幽幽叹道:“走了,都走了。”
她走到了酒罐旁,吸了口气,“真香啊!”
她闭着眼睛说:“四十年前,有个道士来了这里,他在各处埋了些东西下去,当夜还将好多鬼都抓走了,我很害怕,就躲了起来,那个道士果真没有抓我,还有四个鬼跟我一样,我们以为我们躲过去了。”
她睁开眼,眼中是一片浑浊,她的脚已经开始模糊了,看着周一说:“你说,他是真的没有发现我们吗?”
周一:“我不知道。”
老妇的小腿消失了,她说:“可是我们五个的坟下面都埋着他的东西啊。”
她突然流下了泪水,看着周一,“你们这些道士,你们这些有本事的人,为什么要对付我们这些没本事的穷人啊,我们活着的时候都已经那么苦了,为什么死了还要被人当物件一样用啊?”
“我在这里四十年了,我儿子死了,我女儿也死了,可我还是活着,还是要看着,我想跟他们一起走的,可我走不了!”
“你说,四十年前我就被他抓走,是不是还会好一些?”
周一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妇的腰已经不见了,她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好在,我终于可以走了。”
她没有再看周一,视线落在了虚无处,呢喃道:“让我死吧,不要让我活了,我不想再活了。”
乱坟岗彻底安静了下来,周一沉默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她终于动了。
她走到了一个坟堆前,坟前放着一个褐色酒罐,一丝炁入了坟墓中,里面只有些残存的碎骨,再往下,是一个木匣。
周一吐了口气,炁散开,将此处所有木匣寻出、破坏,她转身离开,入了城中,再到了常青坊,白日救人的时候,时间紧,所以没有顾及更多,这次,她细细地搜寻,在这里亦寻出了五个木匣,皆埋在地中。
宋家、常青坊、乱坟岗,原来都在同一阵中。
她走在郁山县的街道上,心中发沉,思绪纷杂,她在想那个道士是谁,既能布下这等阵法,必然是个修为不俗的人,为何要无端助宋家做这样的事情?
她心中隐约觉得有何处不妥,细细想来,却又抓不到那个线头。
她去了田大勇和乌东家,好在二人还活着,白日里为他们补的那丝炁并未消耗多少,看样子,他们吃了东西之后,身体在缓慢地恢复了。
二人也算幸运,否则,若是没了气,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她的炁能暂缓二人炁的消散,却没办法让人死而复生,更不能长时间为人续命。
离开乌东家,她朝着客栈走去,夜晚的小县城一片寂静,寒风凛凛,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犬吠。
周一突然停了下来,她的炁既然无法为田、乌二人长时间续命,那宋承祖又是如何能靠着荏油中的炁一次次续命的?
“道长!”
幽幽的声音顺着风声入耳,周一扭头看去,许小花和张巧儿站在街头,许小花手中拿着一个东西,说:“道长,我这里有个东西想要给你。”
第156章油中炁
刺骨的风从城外吹来,卷起了地上的小半截稻草,打了个几个旋,又飘摇着落下。
更夫裹紧了兽皮衣,倒吸口气,敲着梆子,喊着:“丑时四刻,天寒地冻!”
声音顺着风传了出去,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惨叫,像是来自极远的地方,只隐约可闻,又像是就在他耳边响起,清晰至极。
他没有迟疑,赶紧敲响手中的梆子,抬脚就走,头也不回。
在他身后,一只惨白的手死死地抓紧了地,一步一步,想要爬走,两个女子立在他身后,扫了他一眼,伸手一拽,便将其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