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鬼,倒是什么都不愁了,可心里惦念的人一个都不在了,什么都吃不了、闻不到,也碰不到,只能晚上出来,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恍惚间都以为自己不是自己了,像是……像是……也不知道自己像是什么,就是觉得没滋没味的。”
他看向周一:“只有酒,我们还能闻到些味道,便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一样。”
他说:“后生,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能把酒带来的,若是你还能带些来,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
说着,便真的要跪下,周一让开了,看着这一片的鬼,说:“我能力有限,多的不行,只能为你们再带一罐来。”
老鬼忙道:“一罐很好了,一罐太好了!”
“多谢你,多谢你!”
群鬼也都跟着道起了谢,周一摆摆手,离开了乱坟岗,半刻钟后再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罐酒。
她将酒放在了地上,拔开酒塞,对周围朵朵鬼火下的鬼说:“酒就放在这里了,你们自便。”
她走了出来,围聚在附近的群鬼便迫不及待扑了上去,围在酒罐旁边,闭着眼睛,一副醺醺然的样子。
酒味飘散,便是葛牛儿都没忍住,跑到最外面去嗅闻。
“呜呜呜,呜呜呜——”
闻着闻着,不知道是哪个鬼竟哭了起来,一鬼哭,群鬼也跟着啜泣,幽幽的呜咽声飘荡在乱坟岗上空。
周一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老妇:“你不去吗?”
老妇:“这几日闻得多了,便不跟他们抢了。”
她看着群鬼,叹了口气,说:“你莫跟他们计较,他们就是太久没有尝到滋味了。”
“做鬼,没意思啊。”
周一嗯了一声,问她:“既如此,为何他们还停留在此做鬼,可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老妇摇头:“我们这些老鬼哪里有什么心愿。”
周一不解:“既心中没有执念,为何还在做鬼?”
她看向站在鬼群外围的少年葛牛儿,他的执念当是学会那诗了,现在已经学会了,可他看起来半点没有要消散的意思。
明明熊明聪和韩林二鬼在心愿已了之后都离去了。
听到她的话,老妇茫然:“不做鬼还能怎么样呢?有些鬼运气好,没多久就能死了,还有些活着时运道差的,死了都没人收尸,以前还笑话人家,现在看,那才是好的,晒上几日,自然就死了。可我们这些老鬼,埋在地里,越老越是不死,我们也不知该怎么办啊。”
她看着群鬼:“便是想去晒晒太阳,白日里竟像是昏死过去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到了黄昏才能醒来,那时候的太阳,对我们也没什么用了。”
她叹了口气,拄着拐杖慢吞吞走了。
周一目送她远去,再看看沉浸在酒气中的群鬼,转身一步步走到了大坑旁,看向里面,白骨横陈,最上面有一具尸身,已经腐烂,看不出相貌了。
一丝炁从她手中离开,化为地炁,入了地面,在附近梭巡。
一处又一处,终于,她停了下来,通过炁,她在地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木匣,对抗之后,入了木匣中,里面果然是一块玉符。
竟真是如此,在方才看到此处异常消散的时候,她心中就隐有猜测,这里是否跟宋家的阵法有关。
毕竟昨夜她破了阵法,今夜这里的异常就消散了,且这里还是宋家惯用的杀人抛尸处。
她看向天上皎洁的明月,看到了熟悉的块块暗色,这是月海,是月亮上的大块平原。
“你……你们怎么了?”
远处传来惊慌的喊声,周一收回视线,赶了过去,便见到原本拥挤的酒罐旁此刻竟然少了好些鬼,一个鬼伸着脖子,正陶醉地吸着酒气,他的鬼身却从脚开始溃散,速度很快,转眼就到了腰部,他身旁的鬼见到了,说:“你要死了。”
那个鬼才终于睁开眼睛,看了眼自己,又看看身边的鬼,说:“你也是。”
于是两个鬼又闭上了眼睛,沉醉在酒气中消散于无形。
一个鬼接着一个鬼的消散,葛牛儿吓坏了,跑到了周一身旁,“你的酒,他们闻了你的酒,现在都死了!”
周一摇头,说:“不是我的酒,是这里的阵完全破了。”
葛牛儿听不懂,很慌乱:“怎么办?我也要死了吗?!”
周一看向他:“你本来就已经死了,难道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葛牛儿愣住了,他有些茫然,“我想学诗,对,我已经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