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间传来的女声自报家门是“陆小洁”,黄政原本准备下班的身体又重新坐回了宽大的办公椅中。
他没有立刻回应夏林的通报,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拿起了桌上那份关于陆小洁的履历资料,目光如电般扫过上面的关键信息:
陆小洁,四十三岁,初始学历中专,后续取得了党校本科学历。
工作经历从中学团支书起步,一步步走到县教育局副局长、局长,直至成为分管文教卫的副县长。
履历看似按部就班,但在“婚姻状况”一栏,清晰地写着两个字——离异。
黄政心中瞬间划过一丝异样。在体制内,尤其是到了县处级这个层面,婚姻状况往往被视为个人稳定性和“治家”能力的一种隐晦参考。
一个离异的女性干部,尤其是在相对保守的基层官场,其所承受的压力和面临的非议,往往远超常人。
这让她能走到副县长这个位置,本身就意味着她要么能力极其突出,要么……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和支撑。
这个陆小洁,绝不简单。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夏林已经敲响了里间的门:“黄县长,陆县长来了,您看……?”
黄政脸上瞬间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声音沉稳:“请陆县长进来。”
夏林推开房门,侧身让开:“陆县长,请。”
陆小洁迈步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职业套裙,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整个人透着一股知性干练的气质,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几岁。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笑容:“黄县长,您好。不好意思,这个点来打扰您。今天下午去了教育局那边调研,回来得晚了些,你看这……”
黄政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脸上也浮现出温和的笑容,隔着桌子伸出手,与陆小洁伸来的手轻轻一握,触之即分,尺度把握得极好:
“陆县长客气了,不碍事。为了隆海县的教育事业奔波,辛苦了。请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夏林适时地端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进来,放在陆小洁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黄政坐回自己的位置,很自然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然后像是才想起似的,将烟盒向陆小洁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陆县长,来一支?”
陆小洁微笑着摆了摆手,姿态优雅:“谢谢黄县长,我不抽烟。”
黄政便自顾自地吸了一口烟,看似随意,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细致地观察着对面的陆小洁。
选择在下班时间点过来,说是汇报工作,这理由实在有些牵强。
但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是受人指使前来试探?还是她个人有所图谋?黄政决定以静制动,看她如何开启话题。
而此刻的陆小洁,内心同样波澜起伏。她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县长,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是受人所托,不得不来探探这位新县长的虚实和态度。
另一方面,作为一名在隆海土生土长、见证了太多黑暗与不公的干部,她内心深处何尝不渴望能来一位真正有魄力、有能力扭转乾坤,为隆海百姓带来希望和福祉的领导者?
前任李县长曾让她看到过一丝微光,但结果……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刺痛。
她明白,黄政此刻必然也对她充满警惕。
自己该如何把握这次看似寻常却至关重要的会面?如何才能既完成“任务”,又能传递出自己真实的、渴望改变的信号?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那位当了一辈子历史老师的父亲书房里,那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资治通鉴》。
她年轻时也曾好奇翻阅过,里面有一个关于“马援考察刘秀”的故事,其核心内涵与今日她面临的困境,虽不尽相同,但在“选择明主、审时度势”这一点上,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或许……这是一个绝佳的隐喻?就看这位年轻的黄县长,是否有足够的学识和智慧,能够理解这层深意了。
想到这里,陆小洁心中一定。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借此机会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用手拂了拂额前的流海,用一种谈论工作的自然口吻开口道:
(“黄县长,向您汇报一下我今天调研了解到的一个情况。
我们隆海县啊,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考上清华北大的学子了,教育质量亟待提升。
今年一中有几个苗子还不错,特别是有一个文科生,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她语速平缓,目光坦诚地看着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