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笑谈间,顾临川已悄然举起相机。
他没有指挥站位,只是安静观察著晨光在四人身上流转的角度。当姥爷俯身噢一朵木香时,快门声轻轻响起。
“这就开始啦?”刘艺菲凑到取景器旁,髮丝扫过顾临川手背。
他微微侧身让出空间:“好照片都是偷来的。”
接下来的拍摄像一场即兴演出。
姥姥和姥爷在绣球丛中执手低语时,顾临川蹲在石板路上仰拍;刘晓丽倚著亭柱翻阅诗集,他退到水榭边缘用长焦捕捉她翻页的瞬间。
偶尔调整构图时,他会用简单的词汇提示:“姥爷看左侧”、“姥姥手再抬高些”
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晨光。
刘艺菲抱膝坐在石阶上,目光在取景器与顾临川侧脸之间游移。
他皱眉时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阴影,鼻樑上细小的汗珠被阳光照得透明一一这种专注的神態总让她想起赛里木湖畔他调试光圈时的样子。
“茜茜。”顾临川突然回头,镜头对准她证的瞬间。快门声与她的心跳微妙重合。
“偷拍犯规!”她跳起来去抢相机,被他一个侧身避开。
拉扯间脚下绊到青苔,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哈苏相机险险掛在顾临川脖子上,揣在兜里的镜头盖掉了出来,咕嚕嚕滚进了草丛。
“你们年轻人小心点!”姥姥在不远处嗔怪,手里还捏著刚摘的月季。
顾临川扶稳刘艺菲,指尖在她肘部停留半秒便鬆开。捡镜头盖时,他听见头顶传来带笑的嘀咕:“冰块先生现在反应挺快嘛——”
他低头藏住上扬的嘴角,將镜头盖揣进兜里:“摔坏要赔的。”
给刘晓丽拍摄时,顾临川的取景角度变得大胆起来。他让她赤脚踩在临湖的鹅卵石上,天青色旗袍下摆被湖水浸深了一寸。
当一阵风掀起她鬢边碎发时,二十张连拍定格了她下意识按住珍珠耳坠的优雅瞬间。
“妈,你好像民国画报里的电影明星。”刘艺菲倚著枫树点评,指尖无意识地卷著马尾辫梢。
刘晓丽警见女儿眼中闪过的艷羡,忽然向顾临川招手:“给我们母女拍几张?”
刘艺菲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母亲拉到湖石边。刘晓丽的手指穿过她发间,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梳理取景器里,顾临川看到刘艺菲的肩膀渐渐放鬆。她將头靠在母亲肩上时,阳光正好穿透枫叶间隙,在两人交叠的衣襟洒下斑驳金影。
“最后来张全家福吧。”姥爷洪亮的声音打破静謐。他不知从哪变出个三脚架,正对著六角亭调整高度。
顾临川刚要接过支架,却被刘艺菲拽住手腕:“你也是家人。”
她声音很轻,却让他的手抖了一下。
五分钟后,哈苏相机在亭前石桌上开启十秒定时。顾临川被刘艺菲按在c位,左右分別是挺直腰板的姥爷和优雅含笑的姥姥。
刘晓丽搭著女儿肩膀,小橙子蹲在前排比耶。倒数第三秒时,刘艺菲突然揪住顾临川耳垂:“笑一个嘛冰块先生!”
照片定格在顾临川错转头、刘艺菲得逞坏笑的瞬间。姥爷的怀表链闪著光,姥姥的银髮被风吹起一缕,刘晓丽眼角的笑纹里盛满阳光。
回到客厅时已近正午。刘晓丽解开珍珠耳坠往楼上走:“我去换身衣服,中午做几道拿手菜搞劳一下摄影师。”
“我要吃藕汤!粉蒸肉!还有一一”刘艺菲的点菜清单被母亲关门声截断。她转身时,发现顾临川正望著茶几上的相机出神。
“拍得不好?”她挨看他坐下,膝盖不经意相碰。
顾临川摇头,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全家福:“原来这就是“有我的照片。”
落地窗外,东湖的水光映在天板上,晃动著细碎的波纹。
姥姥、姥爷在茶台边湖著明前龙井,茶香混著厨房飘来的藕汤香气,將这一刻薰染得格外柔软。
刘艺菲忽然伸手,拇指擦掉他鼻樑上不知何时沾到的粉。
“融化的感觉怎么样?”她眨眨眼,指尖还带著橙的温度。
顾临川望向似被阳光穿透的耳廓,第一次没有躲避这个问题:“像”他斟酌著词句,“像冬天付到第一口热可可。”
茶台边传来姥爷呛水的咳嗽声。刘艺菲笑得栽进沙发靠垫,发梢扫过顾临川的耳尖。
院里的木香被风吹落几瓣,悄悄粘在某人忘记收回的相机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