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尚清埋头不辍地挖,直到土中碎石划破了掌心,鲜血如注涌出许多,得了痛,才稍能冷静。
抬起头,天光晦暗,浓云有意捉弄,片刻间便汇聚了许多,低沉沉压下来,似要下雨。
他艰难地眨动眼皮,此时才意识到眼睛已干涸许久,身下已挖出一片土坑。
白骨见了许多,唯独不是白栩。
他心中恐惧,手不住地发抖,环视一周,见白珏边挖边哭,指甲劈断,尽是鲜血,姚靖满脸是土,眉头紧锁,难得见一副愁容,萧夫人指挥佐氏弟子挥铲开挖,领着白珏去给她处理伤口。
他站起身,双腿麻木无比,胸腔郁闷,深吸口气,喉中涌上腥甜。
雨幕落了下来,雨水冲刷泥地,搅出一片泥浆。
头顶的发冠忽地崩裂,玉簪落在泥浆里,一瞬便被泥浆淹没。
这是白栩赠与他的,比任何东西都宝贵,段尚清连忙趟水去捞,却被玉簪生生插进石子划开的红肉里,差点戳穿掌心。
本稍愈合的伤一下子被捅了个漏,血喷涌而出,混着泥水流向远处。
“师兄!”姚靖注意到他受伤,立马过来给他处理伤口,“你脸色太差,先上去休息,下面有我们,还有这么多佐家弟子,一定能找到阿栩哥哥的,你先上去!”
段尚清眼珠慢了许久才转向姚靖,他看着师弟的脸,压抑了许久的恐慌与自责涌上心来,直逼得他泪落如雨。
姚靖从未见过段尚清哭,一时措手不及,愣在原地。
“我与他房间临近,他被劫走,我竟全然不知……先前我还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他,如今却害他被扔至乱葬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段尚清低着头,眼泪砸在泥水里,与雨水的溅落的涟漪混在一起,许是天在同他流泪。
“师兄,阿栩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姚靖一把将段尚清拽走,拉到土坑上面去,“你且休息一会儿。”
段尚清擦干眼泪,点点头,目光瞥向土坑下方,不知是不是错觉,一道蓝莹莹的光闪过一瞬。
他眨去余泪,清眼去看,不是错觉,泥水里,一条细若游丝的荧蓝光线画出一条明路。
“姚靖,你看!”
段尚清指给姚靖看,姚靖狐疑地看不出个所以然。
段尚清解释:“一条荧蓝光线。”
姚靖却还是看不出来,只嘟囔:“哪有?”
段尚清一愣,再回头,那光线愈发明显,显然指路要他去。
线的始端,是他方才跪的地方。
段尚清伸掌来看,只见自己掌心流出的血里,也泛着荧蓝色的光。
他将手拿给姚靖看:“我血是什么颜色?”
姚靖一脸不解:“红色啊……师兄你是不是操心傻了?”
段尚清了然于心,这荧蓝的线,是只指给他看的。
他立刻跳下土坑,循着蓝线追踪过去,停在一株老榆树前。
榆树早已枯死,徒留一桩巨大的骨骸凄惨地曝尸荒野。
蓝线钻入树干底下。
老树纵死,木桩也是挖不开的,段尚清拔出剑,一剑劈断老树,炸开的木屑崩上天际,潇潇落下,仿若一场骨灰雨。
“师兄!”
“段公子!”
白珏和姚靖匆匆向他跑来:“为何如此?”
段尚清顾不得解释,只道:“白栩在这下面。”
白珏明显愣住,在她眼里,段尚清一身白衣立于枯树桩前,脸色苍白,眼底发黑,眸目晦暗,手里的剑淌着自他掌心流下血,此一身,宛若雨夜寻人的荒坟魂鬼。
姚靖率先扯开嗓子吆喝:“佐家兄弟,来这里挖!人在这里!”
白珏抹了把泪,跟着段尚清开挖。
佐家子弟纷纷围上来帮忙——先前他们不敢用术法炸地,怕伤了白栩,只能徒手来,佐家本有许多寻人的法子,此时通通失了效,就连最厉害的草蛇灰线也只能指到这一片荒坟野地里来。他们没办法,只能盲目地挖,乱葬岗都要被翻个底朝天,不知撅了多少人的坟,愣是不见白栩一片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