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明亮的眼睛看了过来,带着点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仿佛招呼路人甲般的随意。
“喂!那个谁!”顾惜朝他扬了扬下巴,语气算不上客气,但也并无恶意,就像使唤一个顺手的小工,“对,就是你,小同学,过来帮个忙!”
傅景深的身体瞬间僵硬。被发现了?
他迟疑着,从树后慢慢挪了出来,脚步有些滞涩,走到了顾惜面前,却依旧保持着一段距离,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会拍照吗?”顾惜把手中的相机往前一递,根本没在意他的拘谨,自顾自地说道,“这破相机好像有点问题,拍出来的人都变形了。你帮我拿着,咱俩拍个合照试试。”
傅景深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他僵硬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台还带着顾惜掌心温度的相机。
相机很轻,落在他手里却重若千钧。
顾惜浑然不觉他的紧张,大大咧咧地凑近过来。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洗衣液的清爽气息瞬间将傅景深包裹。他伸出手,揽住傅景深紧绷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看镜头啊!愣着干嘛!”顾惜催促道,他的脸颊几乎要贴到傅景深的耳侧。
傅景深浑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稳相机。他强迫自己抬起头,透过取景框,看到了里面顾惜放大的、带着点不耐烦却依旧俊朗的侧脸,以及自己那张模糊、苍白、写满了无措的脸。
快门声响起,像是对他此刻狼狈心境的一种定格。
相纸缓缓吐出。
顾惜迫不及待地拿过去,看了一眼,立刻嫌弃地“嗷”了一嗓子:“靠!更丑了!什么鬼!把我拍得像个猴子,你也像个呆瓜!”
他气呼呼地把照片塞回傅景深手里:“不行不行!你再给我拍个全身的!站远点拍!”
傅景深握着那张刚刚出炉、还被顾惜指尖触碰过的合照,手心里全是汗。他依言后退了几步,举起相机,努力想让自己的手稳一些,再稳一些。
取景框里,顾惜随意地靠在梧桐树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扬着下巴,阳光落在他身上,美好得不像真人。
又一张相纸吐出。
顾惜跑过来,抢过去一看,脸色更臭了:“妈的!这什么破相机!光线也不对!角度也歪!丑死了!浪费我钱!”
他正骂骂咧咧,远处传来了呼唤声:“顾惜!干嘛呢?走了,打球去!”
“来了!”顾惜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手里那张“失败”的全身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他随手将那张照片连同那台拍立得相机,看也不看地,一起塞到了傅景深怀里。
“这破玩意儿我不要了!送你玩了,或者你帮我扔了也行!”他语速极快,像是处理掉一件碍眼的垃圾。
顾惜转身朝着呼唤他的朋友们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风带着秋日的凉爽,吹过空荡荡的梧桐树下。
傅景深独自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台被遗弃的、价值不菲的相机,和两张被揉得有些褶皱的相纸。
周围重新恢复了寂静。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