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攒了几个月的正宇医药费、下周必须缴纳的月租、以及拖欠了两个月之久的煤气费,总会在父亲登门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搬过那么多次家,他总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刻找上门来。自从搬进崔贞淑名下的这栋房子后,延宇便放弃了东躲西藏逃避父亲的日子。
正因如此,玄关玻璃门上至今仍残留着父亲上次来访时的痕迹。而今天,随着用胶带勉强修补的玻璃再次被砸碎,他的父亲果然如约而至。
"你一个大男人家里连瓶烧酒都不备着,像话吗?"
车京秀一边拧开厨房水槽边新烧酒瓶的瓶盖,一边抱怨。刚从小卖部买来的干巴巴的下酒菜散乱地摊在台面上。
“……可我还是学生啊。”
“学生就不能喝酒?都二十岁的成年人了。”
“连喝酒的钱都没有。……我现在真的身无分文。”
“哎西……”
车京秀的手朝延宇的脑袋扬了起来。延宇条件反射地咬紧了牙关。
“你以为老子是傻子吗,这小崽子。”
但万幸他此刻心情似乎还不错。那只手只是做了个打人的假动作便收了回去,顺手将瓶盖甩进水槽。
“你这不马上要赚大钱了嘛。当上导游之后,嗯?”
“……”
“把卡给我看看。”
“没有。”
"嗯,嗯。"抽动鼻子上下打量延宇的瞬间,一股寒意骤然升起。他将烧酒瓶口对准喉咙猛灌一口,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没有?什么没有。非要逼我反复说这种话吗,车延宇?"
虽然语气刻意装出慈父般的劝导姿态,但延宇知道这就是暴力前兆。房间里弥漫的酒精气息、刻意压低的声音,以及被温柔呼唤的自己的全名——这些都如同最后通牒。
延宇厌恶从父亲口中吐出的自己的名字。每当这三个字被唤出,随之而来的必定是辱骂与暴力。即便如今身高早已超过父亲,再不必畏惧他的威胁。
恐惧比任何记忆都更深刻地烙印在心头。延宇曾奋力阻止醉酒的养父将正宇扔出窗外,从那天起他就时刻担忧着,害怕某天自己也会被父亲这样抛向窗外。
每当屋内空烧酒瓶堆积如山,父亲身上蒸腾起浓烈酒气时,他必须屏息凝神蜷缩在角落,生怕引起父亲注意。
宁愿化作尘埃也不愿被他注意到的那些日子,抱着正宇蜷缩在墙角打盹的岁月,至今仍如刀刻斧凿般镌刻在延宇记忆深处——那时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惊动父亲归家的脚步。
"……真的没有。能给父亲的钱一分都没有。这些都是正宇的医药费。"
"哎西八,那个病秧子正宇……"
伴随着脏话,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别人家的崽子是死是活关你屁事。现在这野种比你亲爹还重要是不是?"
当初正是这个醉汉擅自将素不相识的孤儿登记在户口簿上。纯粹是眼馋政府发放的儿童补助金,才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决定。而真正该享受补助的延宇却分毫未得,反倒将父亲留下的烂摊子全盘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