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响在半空,合着火舔朽木的毕剥声,大半夜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执玉修者,别来无恙。”
娟宁被这嗓子“执玉修者”喊得一愣,锁住空气里由声音带出的微弱生气,踩着快被烧塌了的屋顶飞身落地,抽空还将客栈的牌匾掼下来扔到了远处。
脚步还没落稳,便有十几个黑影从不同方向围了上来,这些人一个个瘦的跟鬼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人之将死时烂木似的腐味,为首之人手中握着一柄与他体型极不相称的长刀,劈头向她砍来。
声音的主人藏在暗处没有露头,娟宁躲过劈头砍来的长刀,当机立断画了个符摁在离她最近的树干上。
细碎的难以察觉的生气以她为中心向外铺了十余里,方圆十几里的活物无所遁形地暴露在她眼皮子底下,被锁住的生气循主而去,落到了一个人身上。
此人盘腿坐于树下,一根蛇形手杖立于身侧,手杖顶端嵌了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娟宁的生气一探到她身边,便立刻被那眼珠发觉,手杖主人倏地睁眼,一张符印障眼法似的罩在那游丝样的生气上,娟宁一个晃神,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沈东凰?
眼前的刀光剑影没有停过,但连娟宁的一个衣角都没削到,她不再去探问沈东凰的去向,随手折了根树枝,专注起来跟这些人有来有往打了几回试出深浅,心里叹了口气,开始哀民生之多艰。
这得把人逼成什么样,才能练成这三脚猫的功夫就上赶着找死。
娟宁体内生气剩的不多,怕节外生枝,并不想跟他们多纠缠,猫遛耗子般遛了一圈后,扬声道:“哪个缺德玩意忽悠你们来的,你们扪心自问,这两下花拳绣腿打得过我吗?”
娟宁本是好言相劝,十几个黑影却成功被挑衅上了头,改了阵型向她攻来,一个不留神,几个人往她斜后方截住了退路,几道刀光同时落下,娟宁无处可躲,蓄力将树枝往前一送挡住。
树枝跟刀刃同时裂开,娟宁趁这间隙一掌将靠她最近的倒霉蛋打飞,踩着他的头跃出了包围圈,继续劝:“大半夜的,诸位不困吗?有什么事不能留到白天,谁下的死令非要你们今晚把这胎给投了?”
黑影们打得更起劲了。
娟宁深觉自己一片好心被辜负,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瞅准时机打断了那领头的手脚,正想将余下几人依法炮制,却感应到了蓝雪扬和苏小锦的生气。
娟宁百忙之中抬起头,蓝雪扬一改白日里冷着脸的厌世模样,肝胆欲裂地冲她吼:“别打死他们!”
娟宁一时间不知道她是来帮谁,正犹豫要不要将她一起打断手脚,就见她放下苏小锦就要往那十几人的包围圈里冲。
娟宁吼得比她先前还大声:“回来!”
已经晚了。
黑影们似乎认识他,两方打起来颇有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娟宁摇摇头,正想揣起手看戏,便见刀光里斜飞出一只小飞镖,正是苏小锦的方向。
娟宁飞身将那飞镖截下,托这倒霉孩子的福,她敛了看戏的心思,加入战局一手一个,不多时,十几个黑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蓝雪扬收起剑,身上多多少少挂了点彩。
客栈的火还没烧完,照得天地一片亮堂,三人面面相觑站在原地,苏小锦看着那映天的火光,突然想起什么,飞也似的往火里冲。
蓝雪扬离得远一时没反应过来,娟宁一把捞住她,给她指了条明路:“先别忙着找死,那块匾我给扔出来了,喏,那边树底下杵着块板子看见没有?”
苏小锦愣住,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飞跑过去确认,蓝雪扬的脸被树影挡住了一半,神情难辨地看了她半晌,开口道:“先救火。”
娟宁折腾这半夜,是一点杂活都不想再干,她望了一眼那快被烧成灰的客栈,道:“别救了,周遭全是厚雪也烧不到林中,里面我去看过了,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蓝雪扬默然半晌,道:“这是云斋主人先前的居所,她……”
话音未落,身边像有风刮过,落地无痕,但荡起了细碎的雪。
……娟宁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