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硬开的灵窍,只能耗气却不能生气,不知是哪个鬼才灵机一动,认为修者与人的区别根本不在灵窍,而在寿长,遗落在人间的秘法本就有缺,仙门之中,定然还留有一卷从未示人的长生道。
因着这个传言,从梅花岭出来手握秘卷不肯示人的云斋主人就成了众矢之的,先头还在人间行走,后来被逼无奈去了鹤山,此后不论何人来探,鹤山的山门再没对人间打开过。
娟宁听到最后捂住了额,想发笑,却又不敢,板正了脸道:“她前段日子不是下山了吗,是为了什么?”
蓝雪扬“嗤”了一声,道:“她的旧相好回来了,可不是要下山来看?”
娟宁成功被“旧相好”这三个字取悦,她努力向下压了压嘴角,道:“谁?”
蓝雪扬声音冷了下来,道:“执玉修者,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同恶相济朋比为奸,却倒是相配的很。”
娟宁不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一时也没敢细问,屋中的炭火烘得极暖,苏小锦伸手拨了一下炭盆里袅袅上升的热气,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的?”
话都到这份上,娟宁自然是不能再亮出身份讨打,她说谎话都不用过脑,信口胡诌道:“我真是来看梅花的,不过是十多年前的旧约,与我相约那人已经先赴了梅花岭,我当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她说这话时微微笑着,一身华服被刮蹭得稀烂,手指蜷在火盆边,被火烧了都不知道往外挪,苏小锦将她的手往外扒拉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握着她的手干巴巴地劝道:“哎,人都死了,你也想开点,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娟宁看着她笑道:“谢谢你。”
这当口本不该笑,但娟宁就是莫名笑了起来,但这非但没成为破绽,反倒更为她添了几分爱人去世脑子打飘的绝然,蓝雪扬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不必放一晚了,趁天还没黑,先把这人葬了吧。”
娟宁蒙混过关,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跟这两人一起将床上人肩胛骨处的两支箭清理出来,又打了清水将她脸上身上的残血擦拭干净,蓝雪扬从箱底翻了两件披风出来,一件给娟宁,一件裹在了那女子身上。
一切收拾妥当,娟宁将人背起来,蓝雪扬去后院找了把铁锹,一出门,迎头就是鹅毛般纷纷扬扬的大雪。
娟宁随着两人去往后山,此处十步可见一坟,遇见平坦处,密密麻麻的坟头挤挨在一起,当真是人多好作伴。
几人走到半山腰,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能掘新坑的空地,将人埋了后,娟宁站着看了一会儿,问道:“去梅花岭的人既然有去无回,这些人又是怎么死的?”
蓝雪扬手中的铁锹杵在地上,淡淡地道:“想去梅花岭的人多如牛毛,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活着走到那里,妖藤已然势不可控,再放任那些搞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人进去送死,待到那妖藤冲破阵法出来,那时才是真完了。”
她看向娟宁道:“你要去找死,我不留你,若是半路反悔了,原路回来,这里还有你一杯热茶喝。”
娟宁笑着道了声谢,风雪愈大,三人也不再多留,娟宁与他们在山脚分别,独自一人走向了白茫茫的雪地。
走了半日,她在一处荒山下停住了脚步。
一间客栈突兀地立在这荒山野岭,看着哪哪都又脏又破,唯有门上的匾额一尘不染,那门匾上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写着四个大字:福源客栈。
那笔迹似曾相识。
娟宁有心想进去看看,无奈大门上了锁,她往四周转了转,直等到暮色四合,也没等到半个人影。她犹豫了一会儿,从二楼一个松动了的窗子中翻了进去。
房间里的陈设一言难尽,硬得跟地面没什么两样的木床,绿底红花十分考验审美的被褥,斑驳得到处是划痕的桌子,桌子上一个小瓷盆,里面盛着开败了的水仙花——看起来跟大头蒜没什么区别。
难得的是,整个房间没多少灰尘,看起来经常打扫的样子,被褥也干干净净的没什么异味。
娟宁在窗边坐下,从这里望出去,能望到不远处白雪皑皑的山脚。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渐渐地从这雪景中望出几分熟悉来。
可是她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在这了无生气的房间中坐到雪停,手撑着头闭眼假寐,察觉到有生人气息靠近,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来者少说有十几人。
娟宁手按着桌边辨了辨方向,夺窗而出,刚飞上屋顶,便听到耳边炸开一声巨响,有火翻卷着从她原先所在的房间窜出来,顷刻间将整个客栈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