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如黛,暮色四合。
娟宁半倚在树底,困意与饿意一同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动作间,感觉手脚都有些发软。
她身上的隐身符咒将落未落,强撑着精神又重新画了一遍,向覃姝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覃姝还在背默那些不知作何用的鬼符,树上大半的叶子都被她打落烘熟,却仍是画了不足十中之一,她指尖顿了一下,看向她道:“受不住了?”
娟宁眼皮沉得像灌了泥,努力地抬起眼,看着她道:“你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覃姝轻描淡写地笑道:“这是我家。”
她停笔起身,向山下看了一眼,道:“修者本事不小啊,遥清到现在都没回来,你这一进一出,毁了多少护山法阵?”
娟宁根本记不清当时是怎么出去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你再不放我出去,我一会儿神智不清恐怕又要多毁几个。”
覃姝笑了笑,手覆在她额上探了一下,将她打横抱起来,足尖轻点飞离了这片山头。
“撑住别睡,我带你去云脊峰缓缓。”
一个独立于群山之外的山峰巍然矗立,如仙人断指一般高耸入云,此处没有传送法阵,覃姝御气而行,抱着娟宁飞身而上,娟宁只听得耳边有两三道风声划过,再睁眼时,人已到了山顶。
云雾缭绕间,有一倾颓的草屋半挂在崖边,因年月岁久,只剩了几根支撑的木梁,覃姝脚落上去踩了一下,听到木头断裂的响声,又很快退回来,找了块避风的石头将娟宁放下,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好点了吗?”
娟宁只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却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困惑地睁大了眼,眼前开始出现成团的白雾,风从她的袖口灌进去,她感到前所未有地冷。
覃姝的脸在她面前逐渐模糊,娟宁又尝试着挣扎了一会儿,不堪重负地闭上了眼。
世间万物的生气全都消失了。
再次睁眼时,覃姝已经不在她身边,她独自一人穿梭在一片尽是焦木的土地上,头顶挂了一轮血色的弯月。
她的身体仿佛是已经在这里行走了很久,而神识却在刚刚才落了进来,跟四肢百骸都不太熟,费了好一番劲才让自己停下。
她在一棵焦黑的枯树旁停住了脚步,伸出手开始观察自己。
手依旧是她自己的手,但覃姝买给她的琉璃裙不知何时换了下来,一身的破衣烂衫,外面罩着一件冬日里才用得到的披风。
远远地能见着个不高的土坡隐在黑暗里,方圆百里没有半个人影,她心知此地不可久留,但东南西北都探不到任何出路,思量片刻,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与其把自己累死,不如等着妖找上门。
坐了有半刻钟的工夫,她脚下的土地毫无征兆地响动了一声,娟宁当即起身后撤,一只枯瘦的爪子贴着她的脚边向她抓来,长指甲“刺啦”一声划破她的披风,露出内里雪白的棉絮。
棉絮飘飘扬扬落在那个刚从地里爬出来的人脸上,她全身上下都是血污泥渍,棉絮掉上去就粘在了上面。娟宁飞身上树,顺手折了根树枝向下一掷,树枝划破空气没入她的脚踝,将她的左脚死死钉在地上。
这人瘦得骨头外面就剩一层干皮裹着,站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跪趴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一鼓作气挣断了树枝,手脚并用爬上了树。
娟宁是出了名的艺高人胆大,眼见这人对自己没什么威胁,便好整以暇地窝在树上不再动作,就想看她接下来还能干什么。
这人在树上停顿了一下,确定娟宁没有动作后,避开乱枝飞快地爬到她面前,扬起爪子向她扑过来。
这副样子看起来实在没什么杀伤力,娟宁非但没接招,反而怕她摔着一样张开双手在她左右护了一下,那人的爪子眼看就要抓到她的喉咙,她躲也没躲,锋利的长指甲直直擦过她的脖颈,皮都没给她擦破一层。
直到这人的胳膊环在她的脖子上,娟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娟宁听见她在自己耳边艰难地开口说话,声音之嘶哑仿佛说两个字就能带出一口血来,娟宁倾耳细听,发现她断断续续重复的只有四个字。
“假的,救人。”
娟宁隐约觉得这四个字听过,却死活想不起在哪,有层厚厚的雾蒙在她的记忆里,她短暂地怔了一下,虚扶在那人腰侧的双手落到实处,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揉了揉她的后背,缓声道:“什么是假的,你要我去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