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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这是巴黎（第1页）

翌日，巴黎的报纸几乎被同一个名字占据。

《费加罗报》的头版标题是《托马斯?爱迪生点亮巴黎》，配以对那台二十七吨“巨兽”发电机的木刻画配图，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工业力量的顶礼膜拜。

文章宣称，爱。。。

雨滴敲在屋顶铁皮上的声音，像某种密码。埃米尔坐在编辑部残存的书桌前，面前摊着第七期《真实之眼》的校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从火灾现场拾起的狼头铜扣。它已被擦净，嵌入一块黑檀木底座，摆在案头，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窗外，巴黎正缓缓苏醒。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街角面包店飘来黄油与焦糖的香气，远处有报童嘶哑地喊着当天的headlines：“政府拟征新税！工人集会再起冲突！”埃米尔没有抬头。他知道这些标题背后藏着什么??审查的收紧、资本的恐慌、权力对失控言论的忌惮。而《真实之眼》，早已被划入“危险读物”的范畴。

门吱呀一声推开，伊莎贝尔走了进来，肩上披着一件男式风衣，发梢还沾着露水。她将一壶热咖啡放在桌上，顺手拿起那枚铜扣端详。“还是查不到来源？”她问。

“警察说这种扣子常见于猎装或军服，但样式古老，可能是私人定制。”埃米尔摇头，“我托雷诺阿去问了几家旧货商，没人记得卖过类似的。”

“卢西安呢？他有没有线索？”

提到弟弟的名字，伊莎贝尔眼神微动，随即恢复平静。“他说报社最近收到不少匿名信，都在谈论我们……语气不像普通读者。”

“比如？”

“比如提醒我们‘别忘了谁在背后支持你们’，或者警告‘火焰烧得太高，总会引来扑灭的人’。”她冷笑，“措辞像谜语，却透着威胁。”

埃米尔盯着她看了片刻。“你相信是他烧了编辑部？”

“不。”她答得干脆，“但如果真有人能通过他接近我们，那也只能是他。”

两人陷入沉默。炉火噼啪作响，映照出墙上挂着的一幅未完成素描??那是伊莎贝尔为《审判日》所作的插图：一名男子站在废墟中央，手中举灯，脚下是燃烧的手稿与断裂的印刷铅字。画面右下角，隐约可见一群模糊的身影藏身暗处，目光如刀。

“我们得办第八期。”埃米尔终于开口，“不能让他们以为我们怕了。”

“可存稿只剩三分之一，核实流程又拖慢进度。而且……”她顿了顿，“那个纺织女工玛德琳，昨天没来交第二篇日记。我去她住的里昂街找过，房东说她搬走了，连押金都没领。”

“会不会是矿主那边施压？”

“有可能。也可能……她本就是个演员。”伊莎贝尔苦笑，“上周有个退伍士兵来找我，说他在阿尔及利亚见过那位‘战地医生’画里的场景，但根本不是战场速写，而是临摹某位官方随军画家十年前的作品。”

埃米尔闭上眼。他感到一阵熟悉的疲惫袭来，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信念的磨损。他们曾誓言揭露虚假，如今却发现，连“真实”本身都成了可以伪造的商品。

“那就换方向。”他睁开眼，“我们不做受害者叙事了。这一期，主题定为‘背叛者自白’。”

“什么意思？”

“邀请那些曾经撒谎的人站出来。无论是为了生存、名利，还是恐惧??让他们亲口讲述自己如何编造故事，又为何选择说谎。我们要把面具摘下来，哪怕血肉模糊。”

伊莎贝尔凝视着他，良久才轻声道：“你是在给自己立墓志铭吗？”

“不，是给这个时代的文坛。”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三年前，我也隐瞒了《灰烬之下》的真实动机。你说得对，那个主角雅克，的确是你。我不是写父亲之死，是在写失去你的痛。但我当时不敢承认，怕被人说软弱。所以用冷静的笔调包裹情绪，假装那是客观描写。这算不算一种欺骗？”

她没说话，只是走近了些，站在他身后。

“如果连我都无法完全诚实，凭什么要求别人？”他转过身，“所以第八期，我要登一篇《作者忏悔录》。不只是我，还有你，还有卢西安。我们都得说出些从未公开的事。让读者看到，真实并非天生存在，而是从谎言中挣扎而出的东西。”

伊莎贝尔咬了咬唇。“那你打算写什么？关于我们的事？”

“关于你抄走我手稿的那个夜晚，关于我后来偷偷重写了那段独白，因为原稿已被你‘使用’，我不敢再用。也关于……去年冬天你在沙龙朗诵那首诗时，我就坐在角落，听见那句‘记忆是烧不尽的灰’，心几乎停跳。那一刻我不是愤怒，是嫉妒。因为你比我更早把那份痛讲了出来。”

她的眼眶忽然红了。“你从来没说过这些。”

“现在说了。”他握住她的手，“这就是《真实之眼》的意义吧？不是成为神坛上的先知，而是跪在地上，和所有人一起清理碎玻璃。”

三天后，第一封“自白”寄到了编辑部。

署名是“L。M。”，内容只有一页：

>我曾在第三期刊登《矿工遗书》，称丈夫死于瓦斯爆炸。

>事实是：他并未死亡，而是带着赔偿金逃去了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