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不必过诸多章程?”
“自是不必,太医局义诊团乃常规行事,可先行派遣,而后呈报至夏大人处即可。即便旁人问起,此举也名正言顺。”章仲阳已照着夏天无后附上的药材与斤两中熟门熟路推出他中意人选,在纸上快速列出名单。
“至于药物,下官则会以此次义诊试制新方之名命掌药典簿以试样形式自库中取出,随义诊团一同前往急救处。我即刻前去通知,明天一早前定会有医官到达急救处投入治疗,请姑娘放心。”
“只是——”章仲阳迟疑道。
“只是什么?”
“只是此举只能小幅度调遣人手,终归不是可解决灾民之需的办法啊。”章仲阳担忧到。
夏怀夕眉头一松,眼中终于沾染上笑意:“大人不必担心,我此番前来有此收获已经足矣。之前迟迟不愿同父亲与大人处联系,就是不愿将你们卷入纷争。本想着或许我们可以撑住些时日,实在是……我就说父亲会有办法!那劳烦章大人从中疏通了,万事先以您们不受牵连为先。我在城北等您的好消息。”
“姑娘客气了,为生民立命是为官者从医者职责所在。倒是夏姑娘有如此魄力为受灾百姓奔走涉险,下官惭愧。”
京城大火惨烈,牵连伤者众多,章仲阳这两日在太医局中支着耳朵行事,生怕错漏救灾讯息。但直到此时仍风平浪静地无任何指令,任谁都咂摸出些不甚对劲的气息。
可木秀于林是官场大忌,察觉是一回事,真能有所动作便是另一回事情。
人越上年纪越犹豫,一早消磨掉奋不顾身的正义和勇气。
章仲阳看着面前人流露出的少年之人的稚嫩快意,连连躬身作揖。
心头大患暂且抛下,夏怀夕走出太医局大门下石阶时脚步都轻快不少。
只要现下能够解燃眉之急,先派遣一部分医官带药前去救治便已是最好消息。毕竟明日,她还有后招——
——
时至深夜。
钟廷璋在丞相府正堂端坐,整整喝下三盏茶后赵荣柏在迈着急促的步伐翩然而至。
“京中大火事发突然,需要调动商议之事实在过多,一时竟是脱不开身。老臣来迟,还望殿下见谅。”
“丞相为百姓奔走夙兴夜寐,时间紧促,我便不绕弯子了。”钟廷璋起身,“今日我前来丞相府中,也是为京中大火之事。”
“如今火情已然得到控制,禁军已于城南城北各建两所急救处、开放京中大小四处禁军军营收容灾民,救治伤者。然医者不足,药材短缺,便使得伤患尽数积压,到如今已整整两日,可得医治者不过五分之一。此时万分火急,我已呈报多次,赵大人,敢问为何迟迟未见医官前来?”
赵荣柏惊诧:“此令老臣一早便下达于太常寺,着令其速速组织救援,怎的到了今时还未曾动作?”
“是吗?”钟廷璋神色意味深长,继续道,“今日我已前往翰林院与太医局,两处皆言尚未收到丞相堂札。这才不得已前来再问赵相一句啊!”
赵荣柏轻呷一口浓茶:“殿下为百姓之心臣感同身受,许是太医局事务繁杂,而动药如动兵,恐其动作关乎于京师之根本,一举一动需遵法度,步骤冗杂,才延误至今。”
“这规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京城之中如今伤者累累,多有重伤者至今未治,烧伤之痛,今日痛至身体发肤,来日或许伤及人心,寒入骨髓啊。”钟廷璋微眯双眸。
“殿下此言差矣。虽为政者当知权变,但若今日因事出紧急而败坏章程出了特例,那明日他人亦可效仿,如此一来毫无防线,他日或将溃以千里。殿下身份贵重,自是明白凡上位者所思所虑,万不可以一时得失而较。”
赵荣柏指尖摩挲着茶盏温热而锋利的边角,杯中氤氲的热气模糊他眼底的精光。
“此事应只是夏寺卿奉旨入宫侍疾,太医局中一时无主才生了错漏。殿下莫要过于忧心,老臣定当尽心竭力,督促他们尽快前往医治百姓。”
钟廷璋轻笑着微微颔首:“那便是要劳烦赵相多为此操劳些了。依章程办事总有时限可言,只要不是有心之人从中故意误事便是最好了。赵大人老成谋国,廷璋今日受教了。”
赵荣柏哈哈大笑:“殿下为国为民,思虑周全。只是依章依律的教训,十年前……便已有过了,覆舟之戒,老夫自不敢忘。”
钟廷璋嘴角一僵,眸光有如利刃扫向面前悠哉的长者。稍顿片刻才在细微间复了神色,起身告辞。
行已至此,钟廷璋干脆转了马头先向南城巡查一番,直至后半夜才又入了城北军营。
夏怀夕已经重新将头发挽出一个发髻,松松垮垮地盘在脑后。她将新送来的棉被轻手轻脚地盖在院中已然入眠的妇女身上,细碎的发丝垂过鬓角丝丝缕缕遮在眼前。
钟廷璋身上玄甲走路时碰撞出猎猎的摩擦声,夏怀夕在钟廷璋停步在自己身侧一步时恰好转过身来。
“丞相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