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怀夕心跳猛地漏过一拍,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眼角的肌肉正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
她在军营中泡了两天,浑身上下都近乎被血水染过一遍,虽是换了身衣服,身上的血腥气却仍然挥之不去的尚留余韵。
她大脑飞转,正不知该如何出声回话时——
“李公公。”一女声自门外而来,吸引了整殿目光。
“这不是长缨姑娘吗。”被唤作李公公的内宦向门外迎去,“后宫阖宫闭门,姑娘怎么跑到启华殿来了?”
见人的注意力终于不在自己身上,夏怀夕心中之石骤然落地,长长出了一口气,悄悄将帷帽又压低一些。
长缨屈膝行礼,奉上手中的玛瑙珠串:“前日陛下临走时命奴婢自娘娘好转后前来禀报一声,恰好那日陛下在宫中遗落了这珠串,今日一并给陛下送还。天色已晚,奴婢便不打搅圣上休沐。贤妃娘娘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今日已可进些薄粥……”
前日?贤妃娘娘那日出事了?所以钟廷璋是因此缘故进宫才错过了与自己约定的时间,并没有在申时前往花月阁?
这几日两人忙得脚不沾地,自大火后每次碰面都不过匆匆一面,更不提有时间谈起大火当晚究竟是何等情况。
夏怀夕心中疑窦更甚,自己被神秘人当街做戏诬陷圈进京兆府,钟廷璋这边贤妃娘娘竟也出了事被绊住脚步。这是巧合,还是——
她不自然地双眉紧蹙,耳朵细细听着长缨的话。
夏天无却趁着此时将方子小心翼翼折好,趁此时机摇晃着小跑而来。
他眼睛提溜转着洞察四方情况,面上仍公事公办地一本正经道:“这是后补的几味药,郭主簿如若今日休沐,你们便是交由章大人即可。务必叮嘱他按此药方抓药,越快越好。”
夏怀夕被拉回思绪,飞快听出他言中之意,接过笺纸时她突然察觉到父亲在笺纸之下快速地将一枚银戒套在她食指的指骨。随后盯着她的眸子,轻点了两下宽戒表面。
夏怀夕几不可察地微点了一下头,随着身旁仆役自殿侧快速离开宫中。
马车在街道上疾行,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响声格外清晰。夏怀夕端坐马车之中,指腹不断地摩挲着那枚银戒。
车辙甫一停下,夏怀夕便跳下马车,三步并两步跑进太医局中。
章仲阳正伏案誊写白日试过的方子,忽然,一作仆役扮相的瘦弱小厮直闯而入。轻巧的身姿泥鳅般窜进他屋中,迅速地合上了门。
他来不及反应,才猛地抬头欲寻凶物御身,那人便已鬼魅般飞速停在书案前,袖中的暗刀直指眉心。
“章大人,莫要声张。”夏怀夕食指抵住下唇,嘘声道,“我是夏天无之女,夏怀夕。”
说着她暗刀一回,轻巧地把宽大的粗布帷帽掀到一边,乌黑秀丽的长发散落下来。
面前少女五官精致,几乎不施粉黛,面中还为掩人耳目特意抹上了药渣灰子。熬过几夜的面容略带疲态却不掩眉眼的秀气,细看之下确与夏天无有几分相像。
倒是更像她母亲。
夏怀夕动作利落干脆地掏出夏府玉佩与夏天无方才给的银戒,开门见山:“方才我入宫见过父亲,他暗示我来局中寻您,想必章大人也是家父最可信之人。”
“城中前日夜中突燃大火,但已过两日太医局与翰林院仍未派人与官药前往灾区救援,我寻思可能是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章仲阳看过玉佩与银戒,方要施礼便被夏怀夕抬手拦住。
“此事几个时辰前四殿下亲自前来问询过,下官也是听胡大人说太常寺尚未接得通知。”章仲阳叹口气。
“但重伤的百姓等不得了,再拖下去只军营中的医诊和聘来的郎中完全无法支撑。”夏怀夕将信件从怀中掏出,递到面前,“这是方才父亲给的房子,叮嘱务必要交到章大人手上,请大人过目。”
章仲阳忙拆开纸笺览过一遍。
上面内容与寻常药单别无二致,只开头写着:
“艾绒寻隙而出,隐而行之。”随后便跟了不少药材与对应斤两。
夏怀夕看不出端倪,请教道:“大人可看出父亲之意?”
章仲阳点点头:“‘艾绒’指微末之力,夏大人之意恐仍——莫要打草惊蛇。”
说时他便已俯身蘸墨:“临症体悟,以验方书。太医局定期会派遣生徒及低阶医官前往民间义诊历练,冬日岁寒而北城居民甚密,时疫病症频发,我们便可借此理由前去探看详录,以修篆医典之名先派些医官前去,至少可以缓解燃眉之急。”